桓思虽是广陵人,但也能理解这种做法。万一将来北地不像传言中度田那么狠,而你又在江南新辟家业,岂不是赚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还是对这些汹涌而至的人潮感到酸溜溜的,仿佛自己什么东西被人抢了一样,虽然广陵桓氏也是南渡族群之一。
他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之际,才与同行的十余人一起,带着货物堪堪挤上了船。
船只很快拔锚起航,离开了石头城下的碇泊地,向西划去。
路线是经长江入濡须水,复入巢湖,再经淝水、睢阳渠、汴水、黄河、洛水,一路抵达洛阳。
看似曲折漫长,其实坐船的话要不了多久,比走路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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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傍晚,船只在合肥城外下锚碇泊。
与桓思一起北上的是一位名叫孙察的孙氏远亲,此刻他站在甲板上,指着岸边正准备连夜刈麦的农人,说道:“这地种得比山越蛮夷还不如。”
桓思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孙察在说鲜卑人,于是附和了一声:“不但不会种地,脾气还差,甩他们鞭子还不服气,听闻荆州世兵分批轮戍,根本走不开,常年在江淮间屯驻万人,时常出动,震慑不从。”
“梁州山里有人抗税叛乱,今年发了千余家去徐州治河,明后年大概也会安置过来。”孙察说道:“看这样子,来了这边会变成民屯,还不如在山中自在。真是何苦呢?”
“孙典计,比起去年,这些鲜卑人其实已经服帖不少了。他们兴许是真的难以忍受江淮的天气,我听说病死的人很多,以至于人心惶惶,动乱不断。”桓思说道:“眼前这些能老实刈麦的已经算是‘良民’了。再过几年,此类人会越来越多,朝廷就会获利了。曹孟德屯田制虽然残忍,但真的获利颇丰。”
孙察无言以对,因为真的是这么回事。
朝廷大概也没打算获利多少,便是有的地方民屯稳定了,朝廷收到许多粮食,多半也是拿去补贴新安置的百姓,又或者治河、修路之类。
他们更在乎长期收益。即安置在江淮的这些百姓由民屯变成郡县的民户,老实下来了,然后长期提供赋役。简而言之,朝廷在造根基。
“噹噹……”岸上传来了清脆的锣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马蹄声。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二十余骑策马而来,领头一人敲完锣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九月九乃重阳佳节,须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茱萸尔等自寻,蓬饵、菊花酒由郡县遣人送来,每人都有。若无,定是有人贪墨,可出首告发,朝廷严惩不贷。”
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许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此人突然前奔数步,挥舞着马鞭,照着正在刈麦的几人就打,一边打,一边骂道:“发髻怎么还没改?叫你不改,老子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