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油然而生,此刻摆在他的面前。
欧阳戎安静了少顷。
「柳阿良,此箱已满,搬到船上去,注意轻点,里面都是些土鸡蛋——」
「来了。」
欧阳戎面色木讷,压了压帽檐,走上前去,埋头搬运。
夜黑,风高。
独立于桃源镇陆地的这座小岛上,缺了茶花鸡的鸣声。
让习惯了剑泽诸岛之人,稍微有些不适应。
居住有杂役的一座座林间屋舍,寂静无声,偶尔有些大娘们的呼噜声。
茂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欧阳戎悄悄来到小岛另一侧的废弃沙滩,从隐蔽的丛林中拖出了一只新制的简易木筏,推入湖水中。
这是他这几日夜里偷偷制作的。
白日埋头老实的跟随大部队搬东西,夜里慢慢伐木,打造木筏,藏在林间。
经过欧阳戎近来的观察,也搞清楚了兰堂越女们和陈大娘子等人在岛上日夜作息,还有岛上各处的暗哨。
而且据他观察,随大船而来的兰堂越女们,消失了一大半,不知外出去了哪里,留在岛上的只有十来人,由两位银牌越女领着,负责管理他们这些随行杂役的越女只有两位,
管理的外紧内松。
岛上的暗哨也不多,对于欧阳戎等内部杂役,兰堂越女们心底其实没太多的警戒,只要他们不乱跑出小岛就行,这也给了欧阳戎溜出去的操作空间。
木筏成功下水,欧阳戎特意选了这个西面的僻静处。
欧阳戎已经脱离了阿山的假身,恢复了原来的身形,头戴青铜面具。
他回望小岛,关注着动静,手掌摸了摸腰间的竹筒。
一路上都无声无息,没有什麽意外之事。
欧阳戎乘着木筏,没有去陆地上的桃源镇,而是循着冥冥之中感应到的白鲟方向前进。
约莫一个时辰后,在湖上绕了大半圈,终于来到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小岛。
用李纨丶卢惊鸿等范阳卢氏之人的说法,此岛名涿,是当年范阳卢氏帝师房南迁栖息之地,如今荒废下来,只剩下一座座孤坟,
欧阳戎在南面登岛,和上回带李纨丶卢惊鸿来时的路不一样。
他刚上岸,还没来得及藏起木筏,一条闪烁淡淡萤光的游鱼从林间飘了出来,绕着欧阳戎转圈。
是白鲟。
它浮空而游,如在水云间。
欧阳戎微微松了口气,伸手去摸。
白鲟亲呢的拱了拱他的手背。
手背冰凉的触感略痒,欧阳戎看了眼它。
灵犀动神,充满生气。
但他心中清楚,这条灵动白鲜的表皮之下,并无血肉,而是冰冷坚硬的血青铜。
它曾被云梦剑泽的禁术改造为百丈白蛟,战东林大佛,后来被他与崔浩制服,打回原形,原本奄奄一息,禁忌之术效果流失后,本要爆体而亡,结果却被硬扛天雷的他神来一笔,抓来助抗了一次特殊罕见的天雷。
二者之间,似是发生了奇异反应。
由此,青铜白鲟,如雷木逢春,重焕生机。
用事后崔浩走前留下的悄悄话说,天下极阳之物,莫过于天雷。
而这条白鲟,疑似被天下极阴之物污染过。
阴阳调和,冥冥之中,符合某种天数,应差阳错的触发了他也意料不到的稀罕之事。
欧阳戎默然前行,步入林中,白鲟亲近尾随。
一人一鱼,朝远处某座山谷走去。
白鲟散发出莹白色光芒,像欧阳戎手边的一盏灯笼,朦朦胧胧的,照亮周围的一圈。
路上,他偏头凝视着白鲟。
那道天雷,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什麽伤疤痕迹,反而令青铜白鲟栩栩如生。
不过欧阳戎脑海里闪过那条在浔阳石窟伴随知霜小娘大杀四方的白丈白蛟。
与他身畔之鱼是一物两态,一者灵动憨厚,一者挣狞可怖。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能不能再变回去·
约莫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了山谷内的坟墓园。
朦胧莹光不时的掠过路边墓碑上的铭文,一个个卢姓人名闪瞬即逝。
片刻后,一人一鱼在其中一座坟荧前停步。
卢长庚之墓。
欧阳戎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灰扑扑的小篆。
李纨母子不久前来扫过墓的缘故,坟莹周围清理的很乾净,他们那日所烧的黄纸残香,在留在坟前。
欧阳戎抓起一把残馀黄纸,藉助火摺子点燃,把纸钱轻轻洒在墓碑上。
又借着纸火续上了残香,插在了墓前的黄土上。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只小葫芦,倒了点提前准备的茶水在直立的墓碑上。
倾倒之际,一道小黑影从欧阳戎袖口滑落,在空中转向,飞跃到了孤零零的墓碑上:
「小戎子,别磨磨蹭蹭的。」
定晴看去,是一个穿儒服扎女冠的小人儿,不耐烦的催促了句。
她飞起一脚,端飞葫芦,然后两手抱胸,朝面无表情转头看来的欧阳戎,大声:
「别倒啦,全弄湿了,本仙姑坐哪?而且他又不是你祖宗,又是烧纸又是敬香又是敬茶的—-你一个盗墓的,整这麽煽情干嘛?别让人家在地下欣慰一阵,结果一翻族谱,发现没这子孙,岂不尴尬?」
欧阳戎看了眼八字极硬的小墨精,默默捡起小葫芦,轻声说:
「盗亦有道,扰前人长眠,礼数少不得。」
妙思坐在墓碑上,小脚丫子前后乱甩,小脸之以鼻道:
「你都挖人祖坟了,还讲礼数?是能少扣点阴德还是咋滴?」
反问一句后,她「嗖」一下蹦跳起来,兴奋期待的指着墓碑下方的坟土包说:
「快挖快挖,本仙姑有点想小崔子了!」
欧阳戎:
坟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