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雨,终于停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则好消息,翟老退烧了。
「老师,外头凉,您再披件衣裳。」
「郑华,辛苦你们了。」
翟老心里有愧,人,是他带出来的,出了意外,这责就得他来背,可他却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病倒了。
好在,这次恢复得很快。
站在二楼阳台上,清晨山间的空气,被大雨一连清洗了多日,这会儿吸入肺中,凉丝丝的,头脑也随之清醒了几分。
「老师,不管怎样,您都不能倒下,我们——可都指望着您呢。」
「我老了,你们也不再是孩子了,是老师耽搁了你们,老师比不上那位罗工。」
罗廷锐比翟老年轻很多,算是后起之秀,可现如今,他那边的发展反而更好,尤其是他带出来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学生,更多。
「那边可辛苦了,简直不把人当人用,老师您是心疼我们。」
「玉不琢不成器,终究是我做得不够好,没给你们足够的锻炼机会。」
「那也得是玉,也就老师您不嫌弃我这块笨石头。」
传统的师徒关系,远胜过父子,此时这里就他们二人在讲话,倒也不用扯些虚的,都是真情实意。
在郑华的扶下,翟老来到楼下。
两具遗体已被送了回来,长凳拼接为床,铺着草席,盖着白布。
翟老伸手抓住主人家的手,歉然道: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说的是什麽话,谁也不愿意出这种事,再说了,借死不借生,这点方便还是要行的。」
「谢谢,谢谢。」
翟老走到草席前,伸手揭开白布,看过两位弟子的遗容,随即将白布放回,
闭上眼,眼角有晶莹润出。
「老师,钱莹和吴澜.——
「镇上可以停麽?」
「镇上...」
赵毅这时走出来,主动接话道:「镇子太小,就一个诊所,县里的医院才有太平间。」
翟老对赵毅笑着点点头,然后对郑华道:「那就把他们先安置到县医院吧,
过阵子请他们父母过来,看最后一眼——我到时候也得在旁边跟着,给人家父母当面赔个不是。」
大夏天,户体的长途运输很不方便,眼下欠缺这种客观条件,再者,公家单位的搞遗体运送回乡确实不宜,基本都是火化后将骨灰带回家安葬。
「好的,老师,等那边路通了,我就马上安排车。」
赵毅再次开口道:「我刚从省道那儿回来,看见上头的车已经在动了,估计中午就能恢复通行,也不用再找车了,我那卡车不是现成的麽,中午我就把他们送县医院去。」
翟老:「那真是麻烦你了。」
赵毅:「应该的,应该的。」
翟老:「郑华,你陪着一起去,安排好。」
郑华:「放心吧,老师。」
翟老在旁边坐下,手里捧着茶杯,旁边就是两位逝去弟子的遗体。
赵毅又一次凑过来,说道:「老先生,我昨儿凌晨醒来,用老家秘方熬了些药,您也来一碗吧。」
「药。」
「就是寻常补气血的,我那个倒霉弟弟,自幼容易生病,可难养活,所以我会时不时熬些药来给他喝喝,还真有效。」
「不必了,这多———」
「反正熬得多,他也喝不下,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来一碗,放心,药性温和,不是什麽大补的,再说了,名贵的药材,咱也用不起。」
「小赵啊,你这就太自谦了。」
这年头,大车司机收入可不低,而且翟老也看出来了,赵毅身上可丝毫没钱磨子压手的样子。
「嘿嘿,车还是借钱买的,边开边还买车的钱,爹妈生病走时欠的债也没料清,再说了,弟弟还在上学,上完学后还不晓得去哪里工作,到时候安顿下来和娶媳妇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得提前存着。」
「那你呢?」
「对对对,还有我自个儿呢,我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也得存钱,保不齐以后我还不止娶一个呢。」
「呵呵呵。」
翟老和旁边的郑华都笑了,算是暂时冲淡了悲伤。
赵毅从主家厨房里端出两碗药,一碗给翟老,一碗给郑华。
他没说假话,是真特意提前熬的。
翟老凑近药汤,闻了闻,然后对着嘴,开喝。
郑华想劝阻,可见老师这样子,自己也不再犹豫,喝了一碗。
不仅不苦,入口回甘,喝下去后还沁人心脾。
「真是太谢谢你了,小赵。」
「哪儿的话,真是哪儿的话,出门在外的讨生活,就靠搭把手相互扶持,再说了,也不知怎麽的,第一眼瞧见您后,就对您感到亲近,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起初,听姓李的说起关于翟老的特殊感觉时,赵毅还只是猜测。
那晚给老人家施针救治,听到老人家那梦,赵毅只觉得脑袋轰轰。
虽然很不可思议,更匪夷所思,可都到这一步了,管最后具体是个什麽情况,马屁提前拍起来,准没错,有屁无患。
翟老:「是啊,缘分,缘分呐。」
赵毅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故意道:「你看,我和我弟弟爹妈走得早,这辈子也没个依靠,有时候夜里想起已走的爹娘,才觉得都模糊了他们的模样——」
翟老:「那这样吧,我和你弟弟结个乾亲吧。」
赵毅:「—」
他妈的,是我想和你认啊,和那姓李的有半毛钱关系?
他又不能开卡车送户体,也没凌晨起来熬药,这几天,你的身体全是我每晚偷偷过来给你治疗调理,他姓李的除了第一晚来了一次,其馀时间都在屋里睡大觉!
翟老见赵毅不语,就说道:「我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就退了,但你那弟弟,真的是块读书的料,跟你跑车着实辛苦,得好好培养才行,不然就可惜了。」
除了父母长辈会对自家小孩有滤镜外,外人,尤其是做过老师的,对孩子的智商其实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
尤其是,翟老曾亲自与那少年下过棋,切身感受过那孩子的心算能力。
赵毅:「您说得对,就按您的意思办,说到底,是我们高攀您了。」
唉,怎麽什麽好事都落到那姓李的头上了?
最可气的是,赵毅清楚,姓李的还真懒得去和这老人攀乾亲或者以后当老人的学生。
事实上,姓李的早就是那位的实际传承者了。
真正迫切需要这份特殊关系的,是他赵毅,他得靠这份新建立起来的情谊去对冲掉那对狗懒子。
整个上午,赵毅都在旁边陪着,想再串串话,他对人心的洞察能力远超谭文彬,缺点在于他就是看得太准确了,反而失了谭文彬的那种共情。
可惜,翟老没太多说话的心思了,只是坐在那里,发着呆。
临近中午,赵毅与郑华等人一起将遗体搬上卡车,然后开车走回头路,去了就近的县里。
李追远在这时下了楼,他是故意给赵毅腾出的机会,而且,他本意也不愿意与翟老有过多交流,人家真要问起你小学考试成绩,那就没办法圆了。
不过,特殊的关照与偏爱,是货真价实的。
哪怕少年尽量避着老人,可也架不住老人要主动找他。
「小远,来,到爷爷这里来。」
李追远走了过去,坐下,被老人握住手。
李追远姓李,赵毅姓赵,这名字介绍一开始在第一顿饭拼桌时就没做隐藏。
哥俩姓氏不同,赵毅也给出了解释,说他爸是入赘,第一个孩子跟妈姓,第二个跟爸姓。
反正在编排自己父母的这件事上,赵毅向来无压力,谭文彬更是曾撞见过赵毅在自己父母名字上画叉叉。
一般在这时候,贴心懂事的孩子该出声安慰的,童言不仅能无忌,还能更暖心。
可李追远只是坐着,没主动说话。
翟老发出一声叹息:「年纪越大,就越觉得年轻的可贵,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人生路上还有很多风景,他们还没来得及看。」
李追远点了点头。
翟老:「年轻时,我也很怕死,等到我年纪越来越大后,我发现——」
说到这里,翟老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少年,示意他接下去。
难得的天气放晴,屋主人他们都出去忙活由里的事儿了,翟老的其他学生们也都跟坐卡车去给师弟师妹送行。
屋子一楼厅堂里,这会儿只有李追远与老人。
而这问话的方式,让李追远察觉到,那种特殊的感觉,又一次来临。
接下来,与自己对话的是这个老人,却又不是真正的他。
少年接话道:「更怕死了。」
「呵呵呵。」翟老笑着点点头,「是啊,年轻时的怕死,只是单纯的怕,其实并不懂死亡是什麽,觉得距离自己很远。
就像翻看一本有趣的故事,刚开篇时,察觉底下还有这麽厚,心里就很踏实可越往后看,上面变得越来越厚,下面变得越来越薄,中间有事间断,等忙完了再拿起书去找寻上次读到的地方时,都用不着正着翻了,从后头倒着找更容易。
越是到这时候,就会有越多的不舍和遗憾。」
「翟爷爷,您的意思是,活得越久,遗憾就越多?」
「嗯。」
「那如果继续活下去,生命里,不就堆满了遗憾?」
翟老惬住了。
李追远继续道:「老师教过我们,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如果周围都是遗憾,那遗憾,就不再是遗憾了,也不值得遗憾。」
翟老沉默,似在不断品味着这句话。
在李追远眼里,翟老先前的感慨,是在抒发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继续投身入建设事业之中,甚至可能没办法看到梦中希冀的那个场景出现。
同时,还有另一层意思,这何尝不是为自己长生所找的一个理由。
良久,翟老伸手抚摸少年的头,缓缓道:「少年不识愁滋味。」
说完后,翟老就闭上了眼,像是要结束这段「特殊的对话」。
李追远则趁着这股感觉还没彻底消散,抓紧开口道:
「能努力做成的事,就不要想着拖给下一代;可人力有穷时,难免力有不逮,相信后人的智慧,有时不是推卸责任,而是对自己的一种释然与对未来的祝愿。」
薛亮亮以前最喜欢说的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他还说,这世上最大的勇气,就是你明知道自己不是能看见结果的那一代,却也依旧在为了后代人能看见,埋头继续努力。
这是对翟老的宽慰。
一样的,也是对那位的宽慰,在这里,李追远取巧了。
赵毅怕那位怕得要死,得为自个儿和阖族求活,李追远也得为自己这一浪争取更好的局面。
阴萌因血脉问题的突然爆发,倒下了。
那接下来,自己这个「实不副名」的传承者身份,就得着重加以利用。
毕竟,等真进了丰都后,那些存在的限制就会少去很多,想再像那晚那般,
借力打力取得效果,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再者,李追远也从未想过能单纯靠武力去征服丰都,靠团队的拳头去压制大帝。
至少,现在的自己,不行。
翟老本已闭起的眼晴,再次睁开,他喃喃道:
「小远,你说我能相信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麽?」
「不然呢?」
「呵呵,是啊,不然呢,我老了,也活得够久了,也是该——」
这时,翟老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深沉,他低头,仔细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翟爷爷—」
「爷爷我有个同事,听说他收了个关门弟子,年岁小得很,那弟子好像也挺争气,时常被他拿出来炫耀,这会儿,已经在到处跑实习了,而且去解决的,都是那种比较棘手的工程难题。」
李追远知道翟老说的是罗工,也就是自己的老师。
但这一刻,翟老的目光与语气,给少年带来了极大压力。
因为,另一层意思下,罗工代指的,其实是———
「小远,我和你那哥哥说好了,你要好好念书,等爷爷这里的工作处理好了,闲下来了,可以亲自教你。」
翟老的手,轻抚着少年的脸颊。
「你是爷爷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如果以后你能成为爷爷的学生,爷爷再遇到那位同事时,就有的说道了。」
不等李追远再做回应,翟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目光里的幽幽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倦容。
「小远,扶爷爷上去躺一会儿,爷爷累了。」
「好的,爷爷。」
李追远扶着翟老上楼,进入房间,等老人躺下后,李追远转身向外走,刚到门口,翟老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孩子,你真的知道我想看见的未来,是什麽样子麽?」
李追远回过头,发现躺在床上的老人已闭上眼,睡着了。
走出房间,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后,少年在床边坐下。
脑海中,继续复盘先前的每一字每一句,结束后,少年走到床头柜,拿起一个昨晚赵毅采摘回来吃到就剩下一个的苹果,咬了一口。
少年皱眉——好酸。
应该是果子品类的和栽种的问题,不是自己恰好拿到一个酸的,而是赵毅昨晚吃第一口时就酸了,结果那家伙硬是一晚上连吃了好几个,就为了骗自己上当酸上一口。
看着手中这个酸涩的苹果,一如自己对翟老,不仅没有掌握感,反而失控感满满。
「你说得对,我确实还看不清楚,你究竟想要什麽。」
「怎麽不坐飞机,改坐火车了?」
「飞机太快了,坐火车慢一点,但正好能让您好好休息一下。」
听了薛亮亮的解释,罗廷锐点点头:「行吧,也对。」
在工作习惯方面,罗廷锐和薛亮亮属一脉相承,都是忙起来就没边际的那种,就算想要休息,也得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二人走入火车站,找了位置坐下,然后都习惯性地拿出文件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后,罗廷锐将手里文件都递给薛亮亮,自己仰着头,揉了揉脖子。
丰都那里的事很重要,为此不得不从繁琐的工作中抽出身来,既然抽出来了,也就能喘口气。
摸了摸口袋,罗廷锐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边上抽根烟。
薛亮亮起身,准备陪同。
「你坐着吧,我去去就回。」
薛亮亮坐了回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后背靠墙,香菸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时,目光看向前方拥挤的火车站人群。
紧接着,罗廷锐看向了就站在自己不远处,身穿偏白色旗袍款式丶留着一头长秀发的温婉女人。
女人小腹微微隆起,应是有了身孕。
罗廷锐马上将手里才吸了一口的烟掐灭,往回走的途中,买了两瓶饮料,坐下后递给薛亮亮一瓶。
扭开瓶盖,喝了一口,目光再往自己先前所站的位置巡,没能再看见那个女人。
进站了。
师徒二人是卧铺车厢,且都是下铺。
放下行李,脱去外套,罗廷锐已打起了呵欠,道:「终于可以好好睡个长觉了。」
「老师您的确需要休息,师母说您上次被强制带去体检,身上的问题很多,
都是累出来的。」
「现在不比在学校啊。」罗廷锐将外套挂起,「还有,你也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呢,都多久没见你休息了?」
「我还年轻,扛得住。」
「年轻不是糟蹋身体的理由。」
「您不能以身作则,这种教育,对我就没用。』
「臭小子,我是结了婚也有了孩子的,你呢?老大不小了,真不考虑考虑?」
「不急。」
「安排的相亲你也不去。」
「工作忙,一想到手头上没做好的事,就懒得再去认识新人了。」
「我前阵子听小冯说,有个姑娘主动约你吃饭,还偷偷去你住的地方帮你整理内务?」
「不是一个姑娘。」
「呵,你还真挺抢手,以前怎麽没看出来呢?」
这时,那位身穿旗袍的温婉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车票。
罗廷锐见状,直接指了指自己的下铺:「同志,这个下铺给你吧,你的铺位是哪边?」
女人伸手指了指薛亮亮上方的那个铺位。
「好。」
罗廷锐准备爬上去。
「老师,我上去,你睡下面吧。」
「我睡了就不下来了,图个清静,别争了。」
薛亮亮就没争了。
很快,罗工的呼噜声就传了出来,还挺响亮。
火车发动,这间软卧就四个床铺,另一张票应该没卖出去,在当下,软卧票对大部分人还是有些过于奢侈了。
也就是罗工积赞了太多疲惫,又晓得接下来火车行驶途中不会有人来找自已,找到自己他这会儿也没办法开展工作,就睡得格外香甜。
因此,他不晓得,就在自己的铺位之下,自己的学生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孕妇,睡在了一起。
她的身子很软丶很凉,也就只有微隆的肚子那里还带着些许温热。
好在,薛亮亮早就适应了她身上的温度,后来还极度想念。
俩人以往都是在江底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一同并行于陆地。
薛亮亮发现,自己心底踊跃着强烈的期待与惊喜,心中涌现出想与她以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憧憬。
二人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楼抱着,女人的手轻抚着男人的头发,看着男人渐渐进入梦乡后,她嘴角就露出了一抹微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笑意更为浓郁。
罗廷锐真是一直睡着,没下来过。
薛亮亮睡好后,就起身,轻轻翻阅文件,女人则依偎在他身侧,安静陪着,
不做打扰。
直到火车在没有站台的前提下,忽然停了下来。
乘务员来通报情况,说是前方隧道发生坍塌,正在抢修,火车得停在这里很久,着急行程的乘客,可以在这里进行退票,自己在附近找其它交通工具。
「亮亮,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一夜了。」
「睡了这麽久啊。」
罗廷锐从上铺爬了下来,着急去上了趟厕所。
打开厕所门,出来时,发现薛亮亮就在门口等着自己。
「前方多久能抢修好?」
「估计要挺久。」
「不能耽搁行程,我们下车吧。」
「是我疏忽,早知道坐飞机了。」
「呵,你让我选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睡上这个好觉,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似的,而且咱们那间车厢就算没开窗子,里头也一点都不闷热,凉飓的,被子一裹,睡得可真舒服。」
二人收拾行李,下了车。
火车虽然没停在站台,但也没停在无人区,铁路挨着的就是一座县城。
这会儿,有不少乘客也离开火车,向下走去,人群乌央一片。
罗廷锐停下脚步,抽出一根烟,放嘴里刚点燃,转身一看,那位温婉孕妇,
又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罗廷锐嘴里闷着这口烟,挪出去好几步,对着天空吐出。
薛亮亮走上前,假装与女人说着话。
等罗廷锐走回来时,见女人还没走,就问道:「同志,你去哪儿的?」
薛亮亮帮忙回答:「也是去丰都的,跟咱们顺路,本都是打算先到山城,再转车。」
罗廷锐点点头,对女人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如果你信得过我们,
就和我们一起找车走吧。」
女人点头道:「好,谢谢。」
「亮亮,得辛苦你找车了。」
「老师,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你饿了?」
「是您饿了。」
「哦,对,还真是饿过劲了。」
找了个馆子,三人一起吃了饭,饭后走出饭店,天已经黑了。
罗廷锐:「这下子,不好找车了。」
这时,一辆看起来像是计程车却没挂计程车标识牌的车辆在三人面前停下,
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化了妆的女人脸,问道:
「要去哪儿?」
罗廷锐:「要走长途。」
女司机笑道:「那就走呗,估个价就行。』
薛亮亮上前去讲价,然后招手示意上车。
「亮亮,你坐后面,我坐前面。」
「好的,老师。」
三人坐上车后,车子发动,驶出。
也不知道是车的原因还是女司机的技术好,总之,车开得很平稳,且闻不到什麽油烟味儿。
伸手摸了摸前面的出风口,还有冷气打出来。
可惜了,自己在火车上睡了太久,这会儿肯定是睡不着的。
谁知,刚可惜完没多久,罗廷锐就睡着了。
薛亮亮指了指前座,看向女人。
女人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让他睡着的,他是自然睡。
薛亮亮笑了笑,老师积攒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次出来还真相当于放空疗养。
从包里拿出水果,薛亮亮一边剥着一边喂给她吃。
一路睡觉的老师,倒真是给小夫妻俩提供了极大独处的方便。
偶有其它车辆经过,也都是正常会车。
直到有一辆做运输的面包车过来,后头装的都是成箱成箱的护身符佛珠等一系列寺庙器物。
开车的是对夫妻俩,妻子对丈夫说道:「我看那佛珠挺好看的,交货时能不能跟主家买一个?」
丈夫笑道:「自个儿偷偷拿一个就是了,反正主家也不会在意。」
妻子:「这东西还能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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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理所应当道:「有什麽不能,都是厂子里的货,便宜得很,可运到庙里去,说是开过光的,那价格可就不知翻多少倍了。」
妻子:「可我们不是从厂里接的货,是从一个庙里接的送去另一个庙。」
丈夫:「有什麽区别,估摸着两间庙是同一个老板自个儿串货呢,现在景区里很多道观寺庙,背后都是私人承包的。」
妻子:「被你说得都没意思了。」
丈夫:「本来就没什麽意思,我是不信这个的。」
妻子:「多少还是得要点忌讳的。」
丈夫:「要我信,可以啊,呵呵,哪天开夜路让我撞个鬼,我立马就信。」
这时,对面过来的车让丈夫有些奇怪,他的车灯打在对方车上,反光的方式有点不寻常。
丈夫:「这是什麽车漆?」
会车时,丈夫扭头看去,妻子也习惯性看了过去。
随即,夫妻二人眼睛瞪大,嘴巴张开。
隔壁车道的那辆车,在行驶过程中,车形不断变化颤抖,这哪里是铁皮车的样子,更像是纸糊的。
「哗啦啦!」
这一连串的脆响,像是纸张在被不断地摩擦与拍打。
对面那辆车的女司机,似是感应到了什麽,也在会车时扭头看向了他们这边女司机不,这哪里是什麽活人司机,分明是一张纸人的脸,涂抹着渗人的浓郁颜料!
「嗡。」
会车结束。
丈夫马上将面包车停靠到路边,双手抓着方向盘,不断喘着粗气。
妻子也处于失神状态,良久,她开口道:「我刚刚是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对吧?」
丈夫咽了口唾沫,马上坚定地道:
「珠子,串子,管什麽,买,买一套,买一套!」
深夜,罗廷锐睡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亮亮,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麽能睡。」
「挺好的,老师,正好养足精神去应对接下来的工作。」
「是啊,到丰都后,就能看见小远了,这孩子,我还真是想他。」
习惯性摸向口袋,可一想到是女司机的车,车内还如此乾净,外加后头还坐着个孕妇,罗廷锐这个老烟枪只能把烟盒又塞了回去。
女司机似是察觉到了罗廷锐的动作,开口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