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幽府】的幽主,【天狱宫】的罗睺,还有两位『散人』。」
「一位名为万千秋,行迹神秘,同为超脱者都难寻他的行踪;另一位和幽主一样,只有道号,没有真名流传,被各方尊为【太虚】。」
木禅天肃然,界海的本质就是太虚之海,此人能被冠上【太虚】之称,足可见其各方对其的崇敬。
「谨记,不要在任何地方公然念出他们的真名!最好连道号都不要直呼。」
「太虚也算?」木禅天诧异道。
「你心中想着那位,口中诵念其道号,也可能引发那位的大道倾轧!」穆玖洲警告道,「这位非正非邪,行事只随心意,是最难测的超脱者之一。」
「这次界海东部即将启封的大道祖地,就是他的出生界域。」
「严格来说,这四位是我师父知晓的大道祖,至于有没有其他更古强者,我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穆玖洲似乎想起什麽,神色有些古怪,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口。
事实上,应该还有一位——
世尊。
但不是木禅天的那位先祖,而是起于百纪之前……
穆玖洲有些失神,他依稀记得,那年他还是少年,先后从师尊,与一众师兄师姐口中,听闻了这个名讳代表的不可力敌。
甚至在之后的百年间,他还时常能从师父口中,反覆听到「世尊」这个名称。
木禅天突然道:「穆师兄,我之前翻阅典籍,发现了无缺前辈留下的手札中记载,当年那位『世尊』最终去往了彼岸深处,可手札上却没有记载结果。」
「当年那一战的结果……」
穆玖洲陷入了沉默。
这一战结果如何,他也不清楚,师父从未说过。
甚至师父本人也未必知晓最终的结果,因为师父并没有随同进入彼岸,参与之后的战斗。
但穆玖洲猜测,师父大概率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了部分真相内幕。
因为越到后面,师父对于那位「世尊」的执念就越深,频繁出访,拜访其他超脱祖师。
尤其是在诸祖达成一致,决定一同探寻归真之路后,师父真身离去,其执念却强大到仍徘徊在世间。
根据这一点,穆玖洲大胆猜测,诸祖之所以能达成一致,或许就与那位世尊,以及那一战有关。
「这世间无人知道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麽。」
穆玖洲缓缓道,
「知晓答案的,唯有那些亲历者。」
……
大千观。
「弟子,韩万生,参见观主!」
一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少年意气风发站在小楼外。
小楼高不过三层,青瓦白墙,檐角飞翘,在满山云霞中静默而立,宛如一幅淡墨勾勒的写意画。
楼前悬一木匾,上书「三千」二字,笔锋如刀劈斧斫,据传是初代观主证道后所书,时隔十数纪,至今仍有无上道韵流转。
楼内无灯无烛,却自生明光。细细看去,可见光源处,是四壁浮动的经文。
「进来。」
平和声从楼内传来。
韩万生正衣冠,郑重走进这间小楼,逐阶登上,踏过三十三级,方才来到二楼,脚下已是无垠星空,苍茫太虚。
前方蒲团上,盘坐着一尊平平无奇的身影。
正是大千观当代掌教观主,天藏。
不久前,这位化身亲临幽界,却被幽界隐藏的力量打了出去,轰动一时。
天藏徐徐开口道:「你晋升天君,演化鸿蒙开天,有自开道脉的资格,依循观中规矩,有列入观中嫡传的资格。」
韩万生神色庄重,外界大部分势力只知他们【大千观】的观主是合道一界的超脱,却不知他们祖师,还有一位真正的超脱不朽者!
如今他踏入顶尖天君行列,方有真正拜入祖师门下的资格。
「近日来,你可有研读观中珍藏,祖师手札?今日召你前来,便是为你解惑,顺便『见一见』某些存在,以免日后出现乌龙。」
天藏开口道。
韩万生精神一振:「观主,祖师到底去了何处,我听外界传闻,诸位祖师都在回归路上,是否将要归来?!」
「祖师确已在归来途中。」天藏平静道,「至于去了何处,自然是归真之地。」
「归真之地?」
天藏起身:「随我来。」
眼见观主向着三楼走去,韩万生心中一振,他来前就听几位师叔提过了,三楼是祖师曾经的闭关地!
天藏带着韩万生来到了三楼,每上一阶,周身便轻一分,只到一半,整个人就恍若化作青烟,随时要散入虚空。
天藏及时伸手按在其肩头,才让其大道飘摇的迹象得以稳固下来。
三楼无桌无椅,穹顶绘着周天星斗,细看却非固定图案,竟是以方寸之地,容下了大千世界。
「那是……」韩万生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一幅画卷上。
「这是祖师昔年亲手绘制的画卷,其实有道韵留存,与其说是一幅画,不如说是一场光阴流水图,虽算不上真正截取了此段光阴,却也十分接近了。」
天藏道,
「带你来见这幅图,一是因为你方才提及的归真之地,二是你身为我大千观核心子弟,对于界海的历代诸祖要有初步了解,以免日后在界外得见归来诸祖,失了礼数,有所怠慢。」
韩万生心中火热,这是当世罕有能得见诸祖真容的无上机缘!
他定睛望去。
画卷上——
是一处浩渺无垠的太虚战场。
有人席地而坐,浑身浴血,横断剑在膝,正与身边的老者商讨此剑是否是否还有修补可能,老人摇头,那人就瞪他,老人无奈,只能自掏腰包。
断剑者的对面,还坐着一道背剑的身影,正鄙夷地望着断剑横膝者。
旁边,一道巍然如山的身躯盘坐在地,正怔怔出神,他的这具神躯神异非凡,晶莹透剔,可见血肉丶筋脉,白骨,而每一滴血中都可见一方宇宙的轮廓。
在他肩上,还站着一位袖珍女子,头戴古朴仙人冠,手持一把短剑,神姿清发,衣衫烟霓,含喜微笑,窃视流眄。
天藏望着画卷,缓缓开口道:
「断剑横膝者,道号藏剑,就是你那几位师兄师叔最尊崇的那位,昔日以一手『太平寰宇斩痴顽』证道超脱,曾有扫平界海动乱的伟绩,被共尊为太平剑主。」
「他旁边的老者,则是多宝阁的祖师,多宝道人,多宝阁至今仍是界海北部最顶尖的商庭,没有之一,他们在商言商,从不参与任何势力间的纷争。」
「而他对面的背剑之人,是昔日【截天教】的羽化祖师,这一教昔日也是真正的超脱门庭,可惜后来未曾隐世避世,连遭数次大祸,嫡脉早已死绝,如今是鸩占鹊巢的局势。」
「那位一身『天地宇宙』神躯者,以及他肩头的女子剑仙,是『大道祖』万千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说是弟子,其实是那位修道前就同行的好友,此战万千秋并不在场,但同为大道祖的太虚——」
随着师兄的目光偏移,他们看到了一尊站在很前面,但并不是最前面的身影。
那位头戴莲花冠,道袍大袖,气象浩渺,无垢无暇,形如太虚,此刻他双手拢袖而立,闭目养神,身周无人胆敢靠近。
众人时而投去的目光,除了郑重,就是警惕,好似这位不是队友,而是潜在的敌人。
「这位,就是那位『太虚之尊』!界海中最早的几位大道祖之一!」
说到此人,天藏语气低沉,庄严而郑重。
韩万生目光炙热,目光在画卷上流连,画卷上一共有不下十道身影,并不止师兄介绍的这几位。
而据师兄所言,彼时的他们,要从此岸踏往彼岸,去往归真之地一探究竟。
对方可藉此地探寻丶窥视此岸的根底,他们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杀出一条路,先去看一眼再说。
这一眼,就足够他们决定,是否要真身齐聚,一同杀向彼岸!
他的目光从画卷上一尊尊伟岸的身影掠过,最后落在了这幅画卷最深处,这座战场最前方。
那是位一身金色道袍的男子,双手拄刀而立,面朝战场,背对所有人,站在最前端。
他的面容如水面的涟漪,又如烛火摇曳,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可其神姿高彻,恰如彼时天地间最高的那尊神人,将所有人都庇护在了身后。
「观主,这位是谁?」
韩万生忍不住问道。
此人的站位,竟比那位传说中的【太虚】还要靠前,隐隐呈现领军者的格局。
要知道,能站在这幅画卷上的,至少也是各家祖师,超脱级别的无上大人物,谁有资格将他们庇护在身后?!
天藏同样望着那尊身影,久久不语。
直到这幅近似光阴流水的画卷,就像走到了最后。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就像是睁开了眼,结束了小眠。
所有人也都随之抬头丶眼眸开阖,目光或是灼灼或是期待或是平静地望向最前方的战场。
天地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直到那人淡然道:
「我来开路向天,去者跟上。」
话语落下。
天地间蓦然锋芒毕露——
一线刀身蜿蜒如苦海尽头的彼岸轮廓,刀光则如一抹滞留人世间的惊鸿,而今向天而去,一刀率先斩向无形无相无暇的天幕,于层迭无穷的光影中,斩开了一条登天路!
路尽,见无妄。
后世韩万生仰头望去,目光痴痴。
恰似一粒蜉蝣见青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