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站于营中搭建的高台之上,眺望着南边濡须坞外的场景。
濡须水的东西两侧,各有百馀座发石车朝着东西两座吴军坞堡的城头抛射着石块。自从昨日清早开始,发石车开始了堪称迅猛的攻势。
得益于朝廷在太和四年的统一安排,当时的扬州都监陈群在吴国濡须坞以北四丶五里处修筑了靖南东坞丶靖南西坞两座坞堡,与吴军的濡须坞遥遥对峙。有了坞堡的庇护下,在此番作战之前,大魏得以徐徐往靖南坞处通过船只运送了大量的粮草军资,其中就包括了巨量的石块,在靖南坞北堆积成山。石块即使露天堆在城外也无需担忧,城内存粮即可。
以力破之。
这便是把控了水运通路带来的好处了。
换句话说,魏军此前攻略濡须之时都是野战,从未在物资储备如此巨量的情况下进行攻城。水运极为便捷且耗费极低,以及将作监改造过了发石车的设计,长距离抛射入城内各处和短距离击打城墙都有得选,使得用发石车猛攻濡须成了一个可选的方案。
刘晔站在曹睿身侧,伸手指向濡须坞外:「陛下请看,经过昨日一日的轰击,濡须东坞丶西坞外侧城墙上的楼橹垛堞已经尽数被轰塌。吴军昨日中午之时欲要同时从东西两坞出城进击,已被武卫军抵挡住。昨夜子时又出兵夜袭一次,同样被武卫军所阻。」
「而今日发石车的攻击目标是濡须城角。」
「有了昨日吴兵在阵前的败退,今日吴将朱然也不敢率军复出了。」
曹睿点了点头,继续朝着濡须坞的方向看去:「今日能将城角砸掉麽?」
刘晔解释道:「回禀陛下,濡须坞高三丈五寸,城墙内由夯土制成,外面由城墙砖包裹。武卫军去年在西曲阳演兵时做过测验,当时臣也去彼处亲眼看了,一日的攻势可以基本砸掉外面墙砖,使城角夯土露出。」
「濡须东坞丶西坞两座坞堡并非大城,臣预计最晚后日,大军便可以动用云梯丶鹅车等物进行攻城了。石弹矢落如雨,城头吴军不敢稍驻,说实话,这般物资充裕的攻城之战,臣平生倒是第一次得见。即使是武帝昔日攻邺城之时,也不曾有如此盛况。」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罢了。」曹睿轻笑一声:「亚圣不是说过吗?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但儒家的说法有时反着来才有效果。」
「濡须坞阻碍了大魏近二十年,使得大魏军队无法南下。如今朕正是要借着此地兵少丶吴军来不及援助之时,将这濡须城彻底砸烂攻克,以力破之,方可解除大魏多年遇坚城而不能克的心理障碍,为大魏军队上下提气。」
「刘卿,你与大将军二人尽速而为。朕在此处观你们功成。」
「遵旨。」
曹睿补充道:「曹泰丶程喜二人有功,枢密院为他们记上一笔。」
「臣记下了。」刘晔拱手。
军队是最考验组织度的地方,而大魏组织度最高的军队无疑就是中军。由于大魏在濡须以北的兵力压制,并不需过多骑兵,此番负责起炮砸城的军队是程喜的羽林右军。中军精骑素质最高,使用器械统筹攻城也是最好的选择。
此刻的曹睿身旁,只有三万出头的军队了。
曹爽丶姜维二人带着两万两千步骑现在历阳等待过江,濡须此处只有武卫军丶羽林右军两个满编的万人队,除此之外,只有卞兰丶甄像丶段默率领的三千骑兵随侍御前,以及卑衍的五千骑兵和张虎的四千步卒。
而此刻城内的吴军,却陷入了巨大而彻底的恐慌之中。濡须是吴国江北第一要塞,守将和基层军官俱是对吴国忠诚之辈,但眼下的局势,也使城中之人出现了普遍畏战的情绪。
真不是假话。
对于城外魏军来说,搭建阵地向内抛射石弹是一个组织和耗费的问题,加之又有中军中最为精锐的武卫军在此驻守,不必担忧吴军突到脸上的问题。这仗打得从容至极。
而对于城内吴军,砸烂城墙上设施和抛射到城内的石弹就是宛如天罚一般的存在了。
加之昨日偏将军朱才在城上遇难,虽未被石弹直接砸到,却被因轰击而倒下的楼橹埋在了下方,朱然派人冒死将朱才抢救回来之后,朱才口中流血,应该是被梁柱击到内腹受了内伤,苟过了一夜之后,熬到天亮便死了。
朱才是朱治的次子。
朱治是吴国孙坚时期的元老,孙权十馀岁时就是由朱治举其为孝廉,自此开启了仕途。早在三十馀年的建安七年,孙权此时刚刚掌权两年,朱治就以扶义将军的身份任吴郡太守,以吴郡的娄丶由拳丶无锡丶毗陵四县为其部曲奉邑。若不太恰当的类比一下,朱治算是为孙权安定后方的丶夏侯惇一般的人物。
这样一个功勋元从的儿子死了,濡须东西两坞的士气一时大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