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努力给孙女攒嫁妆的文彦博
文及甫在熙河邸店,其实也没有待多久。
他只是在包诚的邀请下,上楼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说了几句话,露了个面,就与包诚告罪辞别。
包诚一直将他送到了朱雀门通向文府的南向御道,这才与其他士人,一起返回邸店。
只是,回去的时候,所有人看向包诚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变得敬畏丶羡慕以及说不出丶道不明的悸动。
攀龙附凤,是人之常情。
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攀附权贵,没那麽容易。
可是,机会真的到了面前,谁不想拼一把?
何况,他们还都是士人。
士人,本就是最爱幻想的一类人。
尤其是,那些屡试不第的士人。
……
文及甫拜别包诚,却没有立刻回家。
对他来说,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所以,待得看不到包诚了,他就扭头带着门客们,直扑保康门瓦子。
恩,汴京三大销魂处。
马行街的桑家瓦子,固然是声名在外,天下皆知。
可问题在于,桑家瓦子实在太有名了。
旁人还好,待制以上大臣家的衙内,就不便时常出入了。
不然,御史们会开心的将此君的丰功伟绩记下来,留待来日需要的时候,再行弹劾。
所以,另外两个销魂处,才是衙内们聚集之地。
尤其是这保康门下的瓦子,为在京衙内们所欢喜。
亦是真正风流客才知道的妙处。
从前的柳永,当朝的晏几道,在京的时候,就都是在保康门下瓦子的勾栏里,写下的风流诗词。
而文及甫自从省试开始后,就没有到勾栏里尝过胭脂了。
今日恰逢良辰,岂能不痛快一番?
于是,他在瓦子里,潇洒到半夜,才醉醺醺的骑上马,在元随们的前导下,回到家里。
刚进门,文及甫的酒就醒了一大半。
因为,他看到在大堂正中,半躺在御赐的『太师椅』上的身影。
不是老父亲,还能是哪个?
文及甫连忙来到堂前,跪下来拜道:「大人,夜已深了,缘何还未睡?」
文彦博微微睁眼,瞧了瞧浑身酒气的文及甫,心知肚明这个逆子恐怕又跑去什麽地方瞎胡闹了。
但……
这是大宋社会的常态。
反倒是文及甫,若哪天出门后,没有跑去勾栏瓦子里胡混,文彦博反而得开始担心。
实在是文彦博膝下诸子,只有文及甫迄今无嗣。
生的都是女儿!
膝下无子,乃是绝嗣!
绝嗣之人,休说家产了,百年后香火都没得吃!
故此,文彦博对文及甫在外面风流快活,从不干涉。
因为这证明,文及甫还能生。
只要广播种,总能得到一个儿子。
比如,文彦博的老友包拯,最后不就是靠着一个雇来又被遣散的妾室,终于在晚年生了个儿子吗?
文及甫今年虽已五十有馀,但,只要还能生,就总有奇迹。
至少比起无子绝嗣要好。
所以,见着酒气熏天的文及甫,文彦博没有斥责,反而是命婢女们去煮醒酒的茶汤。
做完这个事情,文彦博才朝他招手:「且进来说话!」
「诺!」文及甫战战兢兢的到了老父亲面前,蹲下身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老父亲,在老父亲面前,他始终只是个孩子。
六百多个月大的孩子!
「汝见过包信德了?」
「恩!」
信德,是包诚的表字。
乃是包绶到任熙河后,给其取的。
属于是庐州包氏与熙河包氏联宗的标志性象徵之一。
「其人如何?」文彦博问道。
包诚回忆了一下,他在熙河邸店,与包诚之间的交谈以及他对包诚的观察,然后说道:「其待人甚和,应是熙河君子人物!」
包诚在熙河邸店,不止对他这个世兄,执礼甚恭。
就是与之同席的那些寒门士人,也没有丝毫倨傲。
相反,他对任何人都是带着笑。
「君子人物!?」文彦博听着,却是笑了。
文及甫抬起头,问道:「难道不是?」
文彦博嘿然道:「汝可知晓,老父其实早闻其名了?!」
「啊!?」文及甫楞了。
那包诚看着可年轻了。
老父亲居然都听说过他?
他到底干过什麽事情?
就只听着文彦博,掰着手指头道:「其年不过二十许,却已在元佑元年,追随乃祖,上过战场,还有过斩首……」
文及甫咽了咽口水。
他怎麽都想不到,那个看着笑意盈盈的年轻人,居然杀过人?
而且是在战场上杀过人!
「若只是这样,那也罢了!」文彦博道:「关键,诞哥儿曾给老父写过信,信中便提及了这位熙州包氏的嫡孙!」
「汝可知道……」文彦博看向文及甫:「其名下,有棉庄三处,棉田近万亩,雇工千馀!」
「啧啧啧……」文彦博说着就忍不住的赞叹起来。
文及甫听着却是不觉有异。
他虽是汴京的衙内,从小就爱风流。
但也同样从小就被培养着管理家里的产业。
区区三个棉庄,千把号雇工,文及甫想来自己也应该能管的过来。
文彦博见着文及甫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便对他道:「汝以为熙河的棉庄是什麽地方?」
「是洛阳城外的庄子?」
「棉庄的雇工,就如汴京城中的健妇丶仆役?」
「呵呵!」
「若是这样的话,熙河的豪族也不会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和朝廷请战了!」
「实话与汝说,诞哥儿曾写信与老夫说过……」
「熙河棉庄之中,年过三十还能继续在棉庄中做工之人,十不存一!」
「甚至,年二十五以上,在棉庄中就被称为『老人』!」
「而棉庄之事,至今不过四年而已!」
「但第一批进棉庄的雇工,就有超过一半不在了……」
文及甫听着,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弱弱的问道:「大人所谓的『不在』是何意?」
文彦博道:「有得病死了的,有受伤残疾了的,但更多的是满身伤病,再也做不了棉庄之事,只能拿着攒下的工钱,去熙州的藩部里,与人牧羊丶养马……」
「诞哥儿言:天下,没有比熙河棉庄,更残酷之地!」
「冥府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这……」文及甫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声的问道:「大人……」
「棉庄雇工为何不反?」
是啊,若是在汴京丶洛阳,如此苛待客户。
客户们必然大量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