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幻楼宴(六)(1 / 2)

食仙主 鹦鹉咬舌 5356 字 16小时前

第791章 幻楼宴(六)

众目睽睽之下,裴液提着玉虎走上了剑台,立定,转头看了一圈在席之人。

抱剑执礼:「奉怀裴液,乡下小子,尚请指教。」

他转头看向邵修远,一拱手:「你先麽?请。」

邵修远静立了三息。

才从刚刚太子殿下和他接话的情绪里退出来。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少年,神平气和,身形很放松,此时正将剑拔出来。

宴开两个时辰,台上剑试前前后后近百场,宴上千人议论言笑,彼此认识,已经适应丶熟悉了今日这场剑宴。

所以他实在没准备忽然有这样一个从没讲过话的少年冒出来。

好像一瞬间他们都成了外人。

列位第七,【螭剑儿】裴液,邵修远当然听说这个狂名,从几个月来的神京坊间。或者是关于他的吹捧,或者是关于他的批驳。

每次听闻他只笑着附和,既不太在意,也从没觉得这个姓名会和自己产生什麽关系。

就在刚刚,琉璃剑主明绮天还提到了他,邵修远还观察了一会儿两人的关系,见琉璃剑主坐回去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间言语也不是很稠密。

他实在没料到他会和主座那位有关系。

「我想看『你』同他们比一比」……邵修远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即便那些声音说他的声名远高于他的实绩,即便这少年身上虚虚实实,没有出身和背景。但无论如何,他是与杨真冰丶颜非卿丶李知这些名字混在一起的。

邵修远抿唇拔出剑,执礼道:「小清湖邵修远,领教高招。」

剑台上只剩下二人。

宴场寂静,众人投目,比此前任何一场弈剑都看得更认真。

邵修远嗅到了这种气氛。

他直直盯住面前垂剑指地的少年,浑身每一条肌束都绷了起来。

他身上还有很多底牌。

他并不是真的面对前二十就全无一战之力,他腹中还藏着很多计划和备案,足以走完整场剑宴。

前面的几场弈剑他一直从容,实际上他全力准备的就是与某位凫榜前二十的一战。

这也是他主动请太子殿下点选的原因。

《清湖录》只是他今日打算拿出的第一门剑术,【平湖半月】他四年前就已学会了。

他还有《四时孤渡》这门祖师之剑没有露出,还有《沉璧想》这组意剑藏在身中。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即便不敌,他至少可以在几招之上占取上风,然后做个潇洒的败姿。

剑宴上的胜败有什麽意义呢,这又不是真的羽鳞试。

那双眼睛记住了谁才有意义。

所以现在面对这个少年,他的用意也是一样。

先以《四时孤渡》,再直接转入《沉璧想》,中间绝不能留下可被破剑的机会。邵修远以绝对的严格审视着自己,剔除其中任何带有一丝侥幸的剑招。

赌上四年来的潜伏与积累,他决心在面前少年身上拿下五招。

「请裴少侠先出剑。」邵修远礼敬道。

裴液微讶:「你不先吗?」

「还是请裴少侠为先。」

裴液点点头,提步起剑,一式平朴的【破土】出手。

邵修远心中重重松了口气。他担忧对方登台亮面,要拿自己立威,必欲在三招两式之间结束。好在面前少年似乎并无此意,他同样是以试探之招出手。

那麽他的空间就大很多了,邵修远极为果断,摆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压腕,垂剑,而后向上一提。

犹如仙人之舞。

敌平,我奇,邵修远极为大胆地去抓了这份主动,几乎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位温雅的真传先将战局节奏陡然拔高,很多人也已惊异地认出了这颇标志性的一剑。

《四时孤渡》共有四式,乃是小清湖近二百年来拙剑之最高,一守,一攻,一避,一拆,六十年前祖师仗其纵横东南。

邵修远用一年学得了前两式。

他不敢在裴液面前首先出剑,也不舍先暴露出这一剑来。

【春来流水濯尘缨】

仿佛一道无形的清流跟随在邵修远的剑旁,两剑相触的一霎,一股奇异的劲力就陡然将裴液之剑向上带去。

扰剑是一门剑斗的基本技巧,可以用于攻,可以用于守,可以用于拆,顾名思义,即将敌手剑势施加干扰,使之不能成行。

一次扰剑至少赋予一道不同方向的力,能够名以剑招的扰剑,往往会赋予十几道丶甚至数十道不同方向的力。

【春水缨】,有三千三百八十二道。

一剑入水,如溪飘缨,剑势将一霎散乱,再难整合。正是水无常形,为了模拟溪水飘缨之势,祖师用了六年创出了这一式剑;为了掌控这三千三百八十二道细微劲力,邵修远苦练了九个月。

紧接着他没有丝毫耽搁,流水下一霎就准备转入夏时之骤雨,再紧接就是狂乱之后的《沉璧想》,这一套剑气息通畅连绵,极陡峭丶开阔丶静美,足以显露他剑术之超卓造诣。

但流水没能化为骤雨,它滞住了。

散入溪中的剑,在三千三百八十二道劲力中只用了一个飘荡就已回正,而溪流渐渐凝滞,邵修远发现自己的剑动不了了。

安静的剑台上,裴液压着邵修远的剑缓缓向下,直到其剑尖抵地,轻轻「叮」的一声。

裴液收剑,后退一步执礼:「承让。下一位请吧。」

宴场安寂,这对比过于强烈的一幕简直造就了一种怪异。

【破土】一剑有多简单易懂,其压下【春水缨】的一幕就有多令人恍惚。

人们怀疑自己是漏看了什麽,但那剑的轨迹就那样清楚明了,【破土】接剑,然后散乱一霎,接着就将邵修远的剑压在了地上。

好几道身影都在一霎间猛地站了起来。

崔照夜也微微怔住,半月不见,少年的剑与她印象中也不相同,那种锋芒好像消融下去了。

邵修远怔怔回顾着刚刚的感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腕子活动自如,并没如刚刚的错觉一样被冻住。

只是刚刚那一剑带来的感觉,它将自己的剑缓缓压下,如将一道奔腾春溪压回了冷涩的初春,又压回了冰冻着的冬日。

他定定立了一会儿,回礼,后退数步,立回了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