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早就等候多时的推土车将这些尸体推进挖好的大坑里。
看样子很熟练了。
而在在靠近峡谷边缘一处植被稍密的缓坡上,这也是个刑场,一具「尸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他叫胡安,曾是某个小头目的司机兼打手。
刚才的排枪,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另一颗则奇迹般地只穿透了他左肩胛骨下方的肌肉,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昏死,扑倒在几具真正的尸体下面,温热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后背,让他看起来已无生机。
补枪的士兵脚步临近。
靴子踩在血泥里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
胡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极致的恐惧压倒了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住嘴唇,屏住呼吸,将脸深深埋进冰冷腥臭的泥土里,任凭黏稠的血糊住口鼻。
靴子声在他附近停留了片刻,似乎用枪管拨弄了一下他旁边的尸体,胡安能感觉到士兵的目光扫过自己,时间仿佛凝固,终于,靴子声移开了,走向下一处。
胡安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峡谷里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士兵们似乎撤离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全身力气,忍着左肩钻心的剧痛,从尸体堆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口,鲜血重新涌出,他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也顾不上方向,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个地狱!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峡谷边缘的树林,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凭着本能向他认为远离麦德林的方向逃窜。
树枝抽打着他的脸,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每一次跌倒都几乎让他昏厥过去,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感觉身后的血腥味和枪声如影随形。
天色更加昏暗。
胡安体力彻底透支,失血和剧痛让他视线模糊,头脑昏沉,他踉跄着冲出一条溪流,冰冷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但随即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溪边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溅起一片水花。
他试图爬起来,却再也没有力气,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溪水和石头。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树林的另一侧传来。
这让他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信号最后消失在这一带,卫星图显示这里有条小路可能通向东侧」
「上帝,这味道像是铁锈和腐烂?哥伦比亚真恶心!」
「小心点,拉斐尔,把摄像机准备好,但别开灯!我们不知道会遇到什麽……」
几道手电筒的光束谨慎地在树林边缘扫过,很快,光束集中在了溪边那个蠕动的丶浑身血污的身影上。
「Holy Shit!有人!」一个压低的惊呼响起,带着浓重的英伦口音。
光束刺得胡安睁不开眼。
几个身影迅速围拢过来,动作敏捷而警惕。
他们穿着冲锋衣,背着沉重的背包,其中一人扛着专业摄像机,另一人拿着录音笔和强光手电,还有一个端着卫星电话和定位设备。
正是那批不顾禁令丶试图潜入麦德林一探究竟的「不怕死」的国际记者——BBC的玛雅丶路透社的拉斐尔丶法新社的让-皮埃尔,还有他们的向导兼安全顾问。
为了流量,他们真的是拼了!!
「天哪,他中枪了!他中枪了。」 BBC的玛雅蹲下身,强光手电仔细照着胡安的伤口和惊恐绝望的脸,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判断伤势,「肩部贯穿伤,失血严重!快,急救包!」
拉斐尔迅速放下摄像机,从背包里翻找止血带和敷料。
路透社让-皮埃尔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黑暗的树林。
「你是谁?发生了什麽?麦德林里面怎麽了?」玛雅思语速极快,用西班牙语问道,同时示意拉斐尔帮忙包扎。
胡安的意识在剧痛和极度的求生欲下短暂地清晰了一些。
他看清了眼前这几张陌生的丶带着关切和震惊的脸,不是墨西哥士兵!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死死抓住玛雅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带着血沫的声音:
「杀…杀光了…都……杀光了…呜呜呜呜呜呜—」他说到最后哭起来了。
记者们的心猛地一沉,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谁杀光了?士兵?维克托的军队?」让-皮埃尔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胡安艰难地点头,眼中是无尽的恐惧和仇恨,他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咳出来的血块:
「他们……抓人树林峡谷…城里……排枪……补枪……像杀猪……我装死……跑出来都死了……麦德林……空了……维克托……魔鬼…」他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发颤,也有些含糊不清。
记者们倒吸一口冷气。
路透社记者拉斐尔的手僵在了半空,摄像机镜头盖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但他忘了开机。
玛雅看着胡安肩胛骨上那个狰狞的贯穿伤口,再看看他浑身浴血丶濒临死亡的样子,联想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远处死寂的城市轮廓,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所有人。
胡安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指向麦德林城市的方向,那里,在暮色中,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丶没有灯火的黑暗。
「那里……不是城市……是……坟场……大火……烧了……都……烧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溪水潺潺,冲刷着他身下的血污,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和记者们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种即将揭开地狱面纱的沉重使命感。
搞得维克托像是个反派一样。
拉斐尔颤抖着,终于打开了摄像机的电源,红色的录制灯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如同地狱之眼。
玛雅深吸一口气,对着录音笔,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
「记录:坐标XXX,麦德林外围溪流边,发现一名重伤幸存者,自称麦德林居民,遭遇墨西哥军队大规模处决,他声称,维克托的军队正在系统性地屠杀与贩毒集团『有关联』的人员,整座城市……已成空城。」
麦德林的真相,正透过这个濒死毒贩的叙述和记者们颤抖的镜头,即将撕裂维克托试图维持的「沉默」,以最血腥丶最震撼的方式,展现在全世界面前。
而维克托那句「为毒贩呐喊的能有什麽好人?」的冷酷评语,在此刻听来,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极端意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