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贾琮院。
正房之中,贾琮梳洗完毕,因他今日休沐,不用穿戴官服,五儿正在衣柜中挑选冬衣。
门口人影晃动,平儿也进了房间,穿绀青底花卉纹缎面长夹袄,头上戴着镶蓝珍珠凤钗。
长袄的袖口领头缀着雪貂裘毛,映得俏脸精致雪润,风姿娇娆绰约。
笑道:「三爷,昨夜下了整夜的雪,今早外头冷的利害,可得穿的厚实些,小心冻着了。」
她过去和五儿一起翻找衣物,挑了件靛蓝团花夹裘圆领袍,上前伺候贾琮穿好。
这是晴雯上月刚做的新衣,不仅用上等好料,里头还衬辽东珍贵裘皮,正是下雪天该穿的。
又帮他束上同色镶宝嵌玉腰带,套上避雪黑绒云纹厚底皮靴,还配了一双衬棉锦手衣。
等到穿戴收拾完毕,贾琮带着英莲丶平儿丶五儿出主屋上了游廊。
见到院子青石地面积了尺厚积雪,上头还有好几行清晰的脚印。
院中的花木,各处栏杆窗角,青灰色筒瓦檐头,到处银装素裹,堆满莹白积雪,让人眼前一亮。
几人刚进了堂屋,见到屋里加了两个熏笼,晴雯带着豆官正给熏笼加炭。
两人都穿崭新的棉衣棉裙,豆官头上还戴着兔毛耳套,显得有些滑稽。
几人刚围桌而坐,听院中传来踩雪声响,龄官身上裹着翻毛披风,小脸娇红的走进院子。
脚上黑底绣花棉鞋沾满雪花,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并一个婆子,手上拎着好几个食盒。
刚走到堂屋门口,她轻轻的跺脚,抖落棉鞋上积雪,招呼丫鬟婆子摆设早点。
晴雯对龄官笑道:「你这皮肉也太薄了,出去裹着大毛披风。
还能冷成冻猫子似的,小脸都是通红的。」
龄官说道:「去年我也在神京过冬,可也没这麽冷,可真是奇怪了,不会明年还会更冷吧?」
贾琮笑道:「这几年天气都这样,一年比一年厉害,快过来烤烤火,别熬出冻疮来。」
龄官跑到熏笼前面坐下,解下身上翻毛披风,铺在熏笼竹篾笼罩上,烘烤披风上雪花湿气。
……
很快桌上摆满各式早点,热气腾腾的碧梗米粥,新炸的奶油小面果,刚做的枣泥山药糕。
还有两盘刚出笼的豆腐皮包子,里面夹金针菇丶木耳丶鸡肉等馅料,桌上人人都爱的吃食。
另还摆了蜜酿鹌鹑蛋丶海鲜南货切片丶盐焗乾果碎丁等下粥小菜。
众人刚坐下用早点,豆官跑过去开了房门,冷风迎面鼓入屋内。
晴雯笑骂道:「你又搞什麽古怪,我们到底是吃早点,还是吃西北风。」
豆官嘻嘻一笑,说道:「这雪景可多稀罕,我们在南边的时候,冬天好几年都不见雪。
瞧着雪景吃早点,多可心的美事儿。
房里多烧了二个熏笼,到处热滚滚的,哪里就会冷到的。」
平儿笑道:「豆官这么小的丫头,居然还爱这个调调,挺会自己找乐子,倒是真稀罕。」
豆官对平儿调笑,显得毫不在乎,端起粥碗喝的呼呼响,右手抓了豆腐皮包子,就往小嘴里塞。
还不时瞧着院子里雪景,一副颇为惬意的表情,看得桌上众人都忍俊不禁。
贾琮笑道:「过日子就该像豆官这样,自己能找到乐子,什麽时候都不犯愁。」
……
等到众人用过早点,五儿和平儿迎着风雪出门,相携着去西府料理家事。
五儿穿银红缎面裘皮里披风,平儿穿松绿羽纱面灰鼠里披风,寒风吹过卷起两片浮云,踩着满地琼瑶蹒跚而去。
贾琮因五日一休沐,平时借着上朝上衙,几乎不去西府走动,今日却要和姊妹们去西府应礼数。
吃过早点之后,披上件家常的莲青色羽毛缎斗篷,身边带了晴雯,便先去了黛玉院里。
等到出了院门,见几个丫鬟婆子在扫雪开径,见贾琮过来纷纷行礼。
四下望去,莹白一片,远处可见青松郁郁,再远处是亭台楼阁苍青色轮廓,迷蒙冰寒之间,恍如天上宫阙。
等到走到登仙阁附近,风中一股寒香,弥散浮动,沁人心脾。
他仔细望去,见南坡下向远之地,玄墓山移栽的数十株红梅,皆临雪盛开,红如胭脂,映着雪光,分外妖娆。
贾琮忍不住站住脚,远远观赏一会,目光移到南坡上那座小院,想来芷芍和妙玉必定已起身。
她们都曾出身姑苏蟠香寺,园中故地梅花盛开,她们见了必定是高兴的。
等欣赏片刻这雪中红梅,便继续去了黛玉院里,进院子见到满目修竹苍翠,枝头叶片缀着皑皑雪花。
通向绣楼正屋的青石甬道,大早就被人扫清积雪,一路走来十分便利。
贾琮进到正屋外间,见丫鬟婆子正收拾碗盏,想来是黛玉刚用过早食。
他叫了一句:「林妹妹,我进来了。」
等他进了内室,看到雪雁端着漱盂,黛玉正转身半掩漱口,又接紫鹃的巾帕净面。
她回头见贾琮进来,笑道:「我算过三哥哥今日休沐,多半是要来走动的。
也赶上好时候,刚巧今年头场大雪。」
贾琮笑道:「我来的时候,看到南坡底下红梅开了,就是从姑苏移栽的那些,看起来颇为壮观。」
黛玉喜道:「那些可是姑苏玄墓山的梅花,我每年都是看不够的。」
贾琮笑道:「我们和姊妹们先去西府见礼,等回来的时候再仔细赏梅。」
黛玉说道:「这会子老太太即便起身,多半还没吃过早食,倒是不用急。
紫鹃,去给三哥哥上茶,用那种暹罗贡茶,泡的尽量淡些,三哥已吃过早食,饭后喝了不伤胃。」
又笑说道:「三哥哥先喝茶,我进去换衣裳,再一起出门。」
贾琮接了紫鹃上的茶水,等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便见黛玉从内室翩然出来。
上身穿浅金刺绣撒花褙子,下身粉色梅花摺纸马面裙,披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头上罩着同色雪帽。
紫鹃换了浅紫色对襟棉袄,手上提着油纸伞,跟在黛玉身后。
一行四人踏雪而行,先去了探春院里,邀上探春后又去迎春住处。
一圈子走过来便已聚齐园中姊妹,除了贾琮和黛玉以外,众姊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
远看去一群人映着漫天雪色,宛如红霞经天,又似香云踏雪,触目绝艳,虽在人间,胜似人间。
……
荣国府,宝玉院。
宝玉清晨醒来,察觉窗棂上光华耀眼,继而发现大雪盈门,心情顿时有些舒畅。
等到穿戴完毕,便跑到游廊上欣赏院中雪景,袭人丶碧痕丶彩云等起了兴致,也跟着出来赏雪。
此时,左边厢房的门打开,彩霞穿着黑灰鼠里外发烧披风,也出来观看雪景。
她身上这件披风不是凡品,寻常丫鬟可没体面穿着,这是贾母前几日赏的。
为的是彩霞怀了身孕,该是宝玉房里首出子嗣,贾母担心严冬在即,孕妇畏寒,才特地赏她这件里外发烧披风。
彩霞见到宝玉站在游廊上,还下意识的屈身行礼,却有些不敢走近她们。
袭人看到彩霞举止,心中微有些古怪,按理说彩霞怀了二爷的孩子,该比她们更亲近二爷。
不说两人房中之事,但凡在外面遇到,彩霞总是礼数周到,袭人隐隐觉得彩霞有些害怕二爷。
可是二爷这人虽有些糊涂,但怎麽都不像让女儿家害怕的人。
袭人心中琢磨过两回,对此不得要领。
只听说女人怀胎之时,心思比寻常要重许多,彩霞多半是这个缘故。
……
宝玉见到彩霞和他行礼,本是行事周到的举动,但他脸上并无和蔼赞许,只流露出淡淡的尴尬。
原本彩霞床榻上顺从迎合,入房一月便有身孕,让宝玉在外人跟前,扬眉吐气极有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