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门长闻言,嘴里喃喃自语,「顺势堪避纪算祸,逆行方得会元功。」
「难道我这一生的修行,看似是在逆行,但其实只是在顺势而为?」
「何为诚,何为人?」
左若童喃喃自语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几十年前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他才刚入门,同陆瑾当年拜入三一时那般大,师父在教他何为诚。
师父说:「诚者,信也,即真实不自欺,做人要如日升月落,四时轮转,自然规律般毫无掩饰。」
他和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坐在下面听着,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师父还说:「诚者,天之道,天道无回旋馀地,人需百分百遵循规律。」
「修行时,也要诚,要专注与知行合一,吃饭即吃饭,喝水即喝水,修行即修行,不得妄生杂念。」
「人与人交往之间,也当以诚,交往中言出必行,如言而有信,建立互信而非隐瞒。」
「还要有自省之诚,每天自我审视,通过「三省吾身」察觉过失,避免因自满阻碍进步。」
……
那一天,师父说了很多,但他都记住了。
此后,他也都是这麽做的。
如日月交替,四时轮转般几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每日三省吾身,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从未有丝毫的懈怠。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诚,也一直要求弟子们诚,但现在,他迟疑了。
「何为诚,何为人……何为诚……」他嘴里喃喃自语,这一瞬间,他的心乱了,思绪乱了。
张之维看着面前的左门长,左门长现在的状态,绝对不算对,有一种被十二劳情阵中反覆挝折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若不怀好意,稍加引导,甚至可能会导致左门长走火入魔,几十年的修为功亏一篑。
莫名的,张之维扭头看了一眼武当紫霄宫里孙门长的牌位,又看了一眼师父,心里不禁在想。
当年,孙门长打上门来的时候,师父是不是就是这样,误了孙门长很多年。
但他很快收起思绪,看向左若童,道:
「左门长,太诚了,其实反而是一种不诚。」
左若童悚然一惊,不解道:「何解?」
张之维说道:「诚确实是一个好东西,但除了三一门,又有哪个门派把它作为入门的标尺?」
「说句不恰当的话,你们三一门的人,包括陆莽在内,都太讲规矩了。」
左若童说道:「以圣人自待,讲规矩不是一件好事?」
「圣人又是怎样的呢?」张之维说道:「济公喝酒吃肉,坑蒙拐骗,他就不是圣人了?」
「太在乎诚这个字,那就是画地为牢,规矩只是给初入此道者收心用的。」
「左门长,您这个境界,当跳出此道了。」
「跳出此道……」左若童喃喃自语。
张之维点头:「对!你的诚,是你的束缚,你要跳出来。」
「你们三一祖师师从心圣王阳明,他的诚之道,应从心学出发。」
「而王阳明的诚,是一种唯心的诚,也称作为良知,他曾直言:诚意之本,即是良知。」
「我对心学研究不深,却也知道,王阳明曾说,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借为良知之用,恰似观瀑,怒涛亦是天地至诚。」
「意思是,强行遵守教条,强压七情六欲,譬如硬逼自己不起怒念,不起杀念,这就是不诚。」
「王阳明把这种人,称之为槁木死灰。」
「槁木死灰……」左若童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此项。
张之维继续道:「李慕玄和我谈过,他说当年鬼手王是在你面前接走了他。」
「还说那次,你似乎暴怒了,甚至对王耀祖生起了杀意,他被吓到了,却也发现了你在乎他。」
「所以,他才当着你的面,和你划清关系,并拜鬼手王为师。之所以这麽做,是想气一气你,让你劝他一下,收他为徒。」
左门长沉吟片刻,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不诚,我也想收他,也知道他那时的想法,也知道怎麽做才能让事情回到正轨,但我拉不下脸,这让我耿耿于怀了很久。」
张之维说道:「其实,我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第一点,你暴怒了,你对王耀祖起了杀心,这是你在这件事情,下意识生出的本能反应。」
「但因为你的规矩,你克制了自己,压下了这股杀意,甚至因为压制这股杀念,让自己的心乱了。」
「所以才在后续的事情中,看不穿自己其实是想留下李慕玄,反而又做了一个违心之举,让王耀祖带走了李慕玄。」
「这其实就是不诚的表现,一个谎,往往要很多个谎去圆。」
「你对自己饱蘸杀意的本心撒了一个谎,然后又用了一堆的谎去圆。」
「可能就是这违背本心的一念之间,会为后来埋下无可估量的连锁反应。」
左若童没有说话,确实是如此,那次之后,确实出了很多麻烦事。
其实,外界的麻烦事还好,他都能摆平。
但心里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这件事后,在收徒方面他格外小心,他觉得这是吃一堑长一智。
但按之维小友的说法,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心境的大退步呢。
张之维继续道:「而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给王耀祖一个机会,让他滚,要是但凡他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我都会出手灭了他。」
左门长一愣,他察觉到了张之维这话里的杀机,纯粹无比,乾净利落,随意的就好像吃饭时随手拿起一双筷子一样。
人命如此之轻吗……左若童沉吟,他回想了一下,如果真能像之维小友说的那样,不留任何愧疚的杀掉,那确实少了很多烦恼,毕竟谁会因为吃饭时拿起了一双筷子而烦恼?
张之维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杀人,是我的诚意之本,是我的良知。」
「我并不是说用杀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