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已经不成形状的魂魄,便慢慢被葛被儿从血肉中拽了出来。
闾丘岩负隅顽抗,魂魄上浮现出数十张不同的赌徒脸,扭曲狰狞,疯狂朝着葛被儿嘶吼:
「有本事跟我赌一局……」
「老子跟你赌命!」
但它这诡术却是对个葛被儿无效,这位神修叹了口气:「我只剩下半条命了,没跟你赌。」
许源张口突出剑丸,在手中化作了疫病小剑:「我来助前辈一臂之力!」
随即扣指在剑身上轻弹:
叮!
闾丘岩的魂魄顿时被撕扯!
那几十张扭曲的赌徒脸顿时四分五裂,葛被儿有了许源相助,手上再一用力,就将那团魂魄完全拽了出来。
而后便是神修的一番操作,那团魂魄便渐渐地木然呆滞,乖乖等待命令。
「要问什麽?」
曹先生便说了。
葛被儿向魂魄提问。
那魂魄老老实实的回答。
事情的确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只不过是闾丘岩的牛皮吹得有些大,结果招来了一家两广的商号。
这家商号三个月前派人进入北都,乃是因为事先收到了消息,神机大营计划采购一批连发火铳,以对抗雪刹鬼的新式火枪。
雪刹鬼的这批新式火枪采购自谙厄利亚。
最近在北边的几次小规模冲突中,神机大营吃了亏。
这家商号本来有自己的路子,兵部的一位侍郎答应十万两银子,帮他们奔走此事。
结果他们刚到了北都,银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那位侍郎便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直接被东厂给拿了……
他们又舍不得这笔生意,便在京中四处打探。
巧合之下,搭上了闾丘岩这条线。
闾丘岩在外人看起来——尤其是对北都不熟悉的人看来,他是睿成公主的朋友,和柳通的外甥称兄道弟,本人更是名声响亮的年轻一代天骄。
还是很能唬人的。
于是商号便承诺,还是十万两银子,只求能参与到神机大营这次采购中。
这第一次的声音,神机大营买多少无所谓,商号求的是后续的声音。
闾丘岩就一通忽悠,商号便交给他十万两银票。
可事情拖着,商号急了,不停地催逼。
闾丘岩就找到了侯士乾,分给他两万两,请他将柳通约出来,和商号的人见一面。
帮自己稳住他们。
闾丘岩跟侯士乾和柳通说的是:这些人都是南边来的冤大头。
在北都毫无跟脚,这银子只要进了咱们的口袋,他们就拿咱们没办法。
先拖着他。
他们还能一直待在北都吗?
实在不行,请柳通出面,随便从神机大营那边,接个小单子甩给他们也就是了。
柳通见了商号的人之后,却发现事情不是那麽回事。
这家商号在北都没什麽跟脚,但他们在两广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这十万两银子绝不是那麽好贪掉的,于是就准备抽身,让侯士乾把银子退给闾丘岩。
闾丘岩这边,又被商号催得急了,只能再去找侯士乾。
侯士乾却狮子大开口,让他把自己的赌债全免了。
一共十二万七千两!
否则绝不帮忙。
两人商量了几次都没谈成,闾丘岩又觉得,侯士乾根本就无法说服柳通,就是想趁机赖掉赌债。
跟自己对商号的谋算一样!
于是最后一次两人商量着就吵了起来,又动了手。
闾丘岩怒从心头起,下手没了轻重,就把侯士乾给弄死了。
许源在一边听着,就明白闾丘岩早就被那「心祟」控制住了。
整个事件中,闾丘岩的行为方式,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赌徒。
赌商号拿自己没办法。
赌柳通肯帮忙。
赌侯士乾死了没人能查到自己……
许源不禁摇头,起身来对曹先生说道:「稍停片刻,我去去便回。」
然后便快步向外走去,人还没出门,手已经在解腰带了。
蓝先生咧着大嘴笑了。
人有三急。
回想一下,从自己盯着许源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他的确是一心铺在案子上,没上过一次厕所。
现在案子已经破了,心情一放松,尿意就上来了。
蓝先生也不打算再盯着了。
过了一会儿,许源回来了,一脸释放后的轻松,对众人拱拱手:「来,咱们继续审。」
闾丘岩杀了侯士乾,将尸体装在了「腥裹袋」里。
这东西是「腥裹子」的升级版,跟腥裹子差不多大小,但容量是腥裹子的几十倍。
然后他就没想过要处理尸体,带着一路来到了占城。
白天的时候输给了许源——赌徒赌输了,就想翻本。
他将侯士乾的尸体,用诡技伪装成了野羊。
甲士们奉殿下之命,将野羊送去给祛秽司的时候,他掉包了。
许源在此处插问了一句:「就算是骗我吃了下去,又能用什麽用处呢?」
肉里没下毒,也没有暗藏诡技。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恶心我一下吗?
听到他这一问,闾丘岩的魂魄慢慢的转过脸来,忽然两只嘴角向上拉起,眼角同时下拉。
眼角和嘴角连在了一起,变得无比的诡异。
「因为呀,侯士乾活着的时候,已经被我的力量种在了心中。」
「只要吃了那肉,我就能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
那怪异的一张脸,瞬间脱离了整个魂魄!
好像一幅图案,挂在了众人的头顶上!
又像是一轮邪月,将一股不属于阳间的力量,洒落到了几人身上!
「这一把我一定能赢!」
「哪有人天天输?!」
「注下大,一把我就能回本!」
「什麽都输,老子还有一条命呢!」
几个人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各种疯狂的念头。
便是连曹先生也抵受不住。
平日间,被自己的理智压制,而不敢去做的事情,现在都觉得能「搏一把」!
每个人眼里都是疯狂。
脖子上丶额头上青筋暴起。
双手紧紧攥住。
都变成了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桌子的赌徒!
头顶上那诡异的邪月,笑容变得更夸张了。
下面的那几个人,葛被儿和蓝先生最先动了起来,抬手拉开门,就要走出去,将「心祟」传播给营地内的每一个人!
……
「因为呀……只要吃了那肉,我就能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
那心祟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直在殿下身边坐镇保护的文奇先生,肚子忽然飞速的鼓了起来。
如果是吃多了,肚皮应该是整体膨胀。
但现在,他的肚子上,是忽然鼓起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包。
这个「包」飞快涨大,到了婴孩头颅大小。
然后由下往上,过了胸口到了脖子,还要继续往文奇先生的脑顶而去!
但是文奇先生忽然张嘴打了个嗝。
「呃——」
一股灰暗的浊气喷出来,却是在文奇先生脸前挣扎扭动,并不散去,又直扑向他的七窍,要重新钻进去!
文奇先生皱了下眉头,似乎是也觉得这东西难缠,没有用手去捉,而是丢出了一块残破的骨头。
这是某种动物的肩胛骨。
上面刻着十几个古怪的文字。
谁都不认识,字体也完全没有文修们「书法」的美感。
但是每一个字,都不知用什麽东西染红了。
这其中的一个字跳了出来,好似一个小人,就将那团灰暗浊气给捉住了。
文奇先生损失了一枚古老文字,脸上浮现出肉痛的表情。
但嘴里很硬气:「这点粗浅的手段,也想来暗算老夫?」
忽然门开了,许源从外面飞快闪进来,手里丢出一件东西,直罩向那团浊气。
「轰……」
虚空震动,古庙越来越大,阳间和灵霄被连接起来。
许源道:「前辈请出手!」
朝谁出手?根本不用许源解释。
文奇先生乃是三流文修,到了这个层级本就会额外修炼一些,针对灵霄的手段。
大部分人针对灵霄,修炼的都是防御性的手段。
许源也不知道文奇先生有没有进攻性的手段。
但先喊一嗓子再说,万一有呢?
堂堂三流文修当面,自己创造条件就好了,就不必亲自征战灵霄了吧?
许大人也想体验一把抱大腿的爽感。
文奇先生幽幽看了他一眼,而后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血来,合着朱砂,挥笔凌空写下了一个大字:
伐!
这字飞起,许源立刻打开庙门。
而后小庙内,便响起了一阵铿锵的杀伐之声!。
仿佛有一支军队,从小庙一直杀到了灵霄深处!
惨叫声不绝于耳!
许源感应到,古庙中那一团浊气已经彻底湮灭。
至于那「心祟」在灵霄中的本体,也必定遭受了一定的创伤,已经是远遁而去。
这心祟的手段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但它并不擅长正面战斗。
如果没有许源的古庙,文奇先生最多也就是驱散了那一团浊气。
但既然去往「灵霄」的门户大开,可以直接插手灵霄,文奇先生也就不客气了。
许源收回了古庙,对文奇先生竖起大拇指:「前辈神威!」
殿下还在软榻上坐着,眨眨眼——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明白是怎麽回事呢。
文奇先生却是冷着一张老脸:「你对老夫这麽没信心?」
「非也,」许源当然否认:「正是趁这个机会,借前辈的手,狠狠惩治那心祟一番!
但不能提前说破,说破了怕那邪祟有所察觉。」
「哼!」文奇先生也懒得说破。
……
蓝先生和葛被儿正要开门,只要他们走出去,便会将「心祟」传播到整个营地!
头顶上的那一轮邪月,忽然扭曲起来。
它本是闾丘岩的那张「脸」,嘴角和眼角弯曲相连,组成一个无比怪异的笑容。
但这张「脸」上的五官拧在了一起,而后那张嘴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脸就好像一张布,猛地被人从后面拽走了!
邪月「咻」的一下不见了。
已经不存在于此间了。
而此时屋中的「许源」正准备丢出「万魂帕」。
大人说了,若是控制不住,便将这匠物丢出去。
用阴气幻境拖延一段时间。
现在,那轮「月亮」不见了,曹先生丶蓝先生他们逐渐恢复了正常,眼中那种赌徒的疯狂慢慢散去。
郎小八松了口气,用手在脸上一抹,散了自己的法,恢复了原本模样。
他身上,残留着许源「百无禁忌」命术的馀波。
这命术可以让他在一定时间内,抵受住「心祟」的诡技。
「这……」曹先生看到「许源」变成了郎小八,顿时错愕。
许源审魂到一半的时候,就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会出现在文奇先生身上。
闾丘岩不可能费尽周折,将尸体变成野羊,只为了恶心自己一下。
而整个营地中,现在只有文奇先生吃了那肉。
虽然文奇先生乃是三流,但他可一直守在殿下身边!
许源不敢拿睿成公主的安危冒险。
所藉口如厕,迅速和郎小八交换了一下。
然后许大人自己潜藏在睿成公主门外。
好在是三流文修果然没有让许源失望,藉助文奇先生之力,给那「心祟」来了一记狠的!
许源在房间中,花了不少口舌,将前因后果,跟殿下解释清楚。
殿下听得双眸神采连连,看许大人的眼神,已经有些异常了。
曹先生和蓝先生匆匆赶到,看到殿下无恙,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殿下……」
睿成公主摆了摆手:「多亏有许大人,这诡案几个时辰便告破了。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
殿下也陪着熬到了现在,的确是乏困了。
众人便一并告退。
到了门口,殿下懒洋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许源守在门外,有你守着本宫睡得安心。」
许源一愣,曹先生和蓝先生同时露出惊讶之色。
倒是文奇先生,卷着一阵风飞也似的走了。
本来今夜是他要为殿下守门。
现在殿下看上了别人,老夫正好喝酒吃肉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