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烽火东都 连战九头虫
王世充头颅爆开,周奕聚气于听宫穴静听。
倘若内宅四下有异动,绝瞒不过他。
尤其是王世充躺尸的那间房内,除了女人尖叫,再无异响,没有第三人的气息。
王世充就算有替身,也不可能让内宅的女人与替身勾搭厮混。
除非这厮喜欢头顶青青草原。
周奕静听几息后,闪身朝内宅东侧带有莲花池的院子中遁去,接着利用夜行衣与黑暗融于一体。
他自问应该比之前动手之人更为缜密。
听到郑国公府大乱动静,没急着遁走,艺高人胆大,在哭喊声响起时复又回头查探。
只见仆人侍女匆忙走动,众多护卫神情紧张,持刀把持走廊月洞。
周奕在院墙上微微侧身朝里张望,窗棂敞开一半,无头裸身男人仰躺,任凭女人摆弄,帮他披衣穿裤,维持体面。
这麽一看,王世充多半已经死了。
「刺客在那,快来人!」
瓦顶上的护卫视线更佳,周奕被月光投下的影子晃动了一下,这些护卫觉察之后,呼喊一声,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砰!」
第一个提刀杀来的大汉倒飞出去,砸烂窗棂,王世充死尸旁的人刚刚安静下来,这时又发出尖叫。
「杀——!」
七道身影从四下传来,三人以钩镰破剑,其馀四人一手执刀,一手举藤牌来护。
这种暗含军阵配合的打法用来对战强敌,往往有奇效。
周奕左掌一出托举真气,挡住三个使钩镰的汉子。
右手剑上罡气泼洒开来。
一道弧光划过,四面坚硬的藤牌在几人惶悚的目光中裂成碎片。
劲力沿着藤牌扩散,那四人哪里抵得了这股磅礴真气,不由同时发出惨叫。在四人人影倒飞刹那,使钩镰的三名汉子正欲发劲。
分明才出真气外斩的周奕,在他们眼中成了个能连轴转的怪物。
没见他回气,却几乎没有间隔地接上下一招。
周奕左掌朝天一击把头顶三道钩镰震开,那三人全成后仰动作,练武之人本能地去护要害,于是低头护颈,可一道剑影在他们头还没低下时带着锐芒一闪而逝。
三人脖子的剑伤连成一条线,飞出的血液也成一条线,就连脑袋搬家飞上天时都恰好在空中保持同一高度。
劲力掌握之精微,已是一种艺术体现。
丁大帝见了这一幕,恐怕都要拍掌而赞。
郑国公府上人手众多,死了一批,立马有人补上。
等杀完之后,恐怕他手下大将就领军阵来了。
「砰~!」
周奕一掌打塌月门,碎石粉尘激扬,几名跃墙翻来的守卫跌倒在灰尘中。
灰尘后紧接着传来吼喝声,数十人破雾杀来,不给人任何喘息空间。
这般打法,不管你是什麽样的高手,若不能借天地外力,只向内取,总有被他们耗死的时候。
周奕又朝王世充尸体瞥了一眼,没心情与这帮人耗,身形后闪,两步就出了大宅。
「嗒嗒嗒」
巨大莲花池中泛起波澜,里面倒映的月亮模糊不清,周奕点水而过,正要越出郑国府大宅。
就在这时,前方两道破风声叫他身形一顿。
紧接着,第三道阴森气息极速逼近。
周奕脚下的水面开始结冰提供着力,斗转星移的真气流盘旋卷起水浪。
「轰~!!」
这一声爆响来自四人首次碰撞,莲池中炸射起近三丈高的水浪,形成一层水幕将四人包裹在其中。
不及水浪坠下,其中破碎的莲叶连同花色锦鲤在凶虐真气的鼓动下,像是一个被撑爆的气球。
水波炸散~!
院边的几株桂树几被打成秃枝,叶片洒落一地,奔行到院门口的守卫连声惨叫,后来者见状急忙避让。
此刻那带着真气的莲池水,比寻常的暗器还要厉害。
周奕的目光凝在一道丰腴的身影上。
这徐娘半老,骚气更甚往昔的女人手持玉逍遥,正点在周奕那形似不死印法的真气流上。
不是善母莎芳还能是谁。
善母身旁还有两人,左侧那人身量极高笼罩于黑袍下,看不清面容,此时枯爪屈张,顺着黑色指甲催动的真气,犹在善母之上。
右侧那人面容苍老,着一身古怪袈裟。
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钢球串联成的佛珠,他双掌合十,周身佛光如金涛暗涌,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善哉善哉。」
老僧盯着周奕:「尊教所言不虚,这位施主果然棘手,武学也是奇特,竟能抗住我三人合力。」
善母笑道:「那是自然,若非依仗你二位,我可不敢动手。」
她还准备往下说,忽觉压力骤大。
一股又一股气劲正被转移到她的玉逍遥上,不断消耗她的拆气,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奕的目中却有一丝笑意,盯着善母道:「既然你最弱,那只好先杀你。」
善母心下警惕,不露声色道:「大师,他这挪移真气的法门不破,休想杀死他。」
「奴家没这份能力,请大师一展大乘佛功吧。」
那老僧昏沉沉的眼睛微微一眯,双掌忽露一层金色,笼罩了三丈方圆,形成一股类似天魔力场的领域,此法一出,竟也是无差别攻击。
善母,那看不清脸的高个子,连带周奕的气劲,都开始被削减。
将旁人削减得越厉害,这老僧的气势便越壮。
「这是什麽功法?」
见周奕似乎支撑不住,老僧佛目含笑:「施主可能没听过,此乃十住大乘功,老衲虽没有功成,但极擅长对付你这类秘法。」
「施主何苦负隅顽抗?」
老僧平心静气说到这句话时,忽然变卦双掌化作十数掌影无隙不寻狂攻按出!
且旋击风声带着真气足以灌满对手双耳,达到大乘十劫中的「止听劫」,能剥夺对手听感。
他忽然出手,几乎是必杀一击!
这奇妙的佛功对周奕也产生了影响,以致他双耳嗡鸣。
但有过鲁国公府的经验,心下早有防备。
这时出手朝空间一抓,把善母与枯爪男的劲力调转过来,这一下压力不小,好在他今非昔比,把两道真劲汇聚压缩,合以自家真气,以一抗三,打出狂暴一击的瞬间如阴后的「玉石俱焚」般引爆气场。
「嗡嗡嗡~~!」
没有爆鸣声,只有一阵波动。
道心种魔视万物为波动,先天真气是更高层次和精微的波动,此时的真劲之波,化作对四人真气精微之考验。
莲池中央那座几人高的大假山处于真劲之波的中心,登时化渣而碎,咚得一声塌入池水。
四人皆受到波动反噬,周奕第一个摆脱束缚。
他此时想走轻而易举。
却反其道而行,一剑朝善母斩去!
莎芳柔媚带煞,不顾体内气血动荡,玉逍遥倏然点出,棒影如蛇,嗤嗤破空。
银棒未至,奇诡气旋已到。
十三道拆气形成气箭,可这些气箭碰到周奕的剑气,在气神相合的碰撞之下,真气拼不过,实质精神更是被打落。
莎芳悚然一惊。
玉逍遥与周奕的长剑碰在了一起,双方再度较劲,变天击地迅速打穿善母的精神法门。
善母已是完败!
这时黑袍鼓荡,高个男人如鬼魅欺近,枯瘦的十一指箕张探出,爪影漫天。
这一招与归魂十八爪中的「朱雀拒尸」极为相似。
爪未及体,阴寒魔气已先至,周奕眼前景象陡然扭曲,四下空气仿佛波浪起伏,高个身影竟一分为三,六只枯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分袭咽喉丶心口丶丹田。
虚实难辨,魔相惑心!
周奕任督二脉中的道心种魔真气入了双眉边沿的丝竹空穴,叫他一双眼睛无穷深邃,似是有个漩涡要把高个身影的幻影拉进去。
不理会受伤的善母,回剑一斩。
长剑不迎爪影,反划半弧,「嗤啦」一声撕裂身前气流。
剑风过处,空气发出裂帛之音,那三个扑来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丶模糊——真身暴露!
剑尖化作寒星,直刺右腕神门穴,迫其撤爪。
黑袍人反应无比迅速,但闪避时一个仰身,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周奕借着月光灯火看到,那深深的帽檐下,竟是个无脸无相之人。
金色佛光撑开,老僧再度袭来。
合十双掌骤然分开,右掌当空虚按,并非刚猛掌力,而是一片粘稠如实质的金色佛光气墙,轰然压至。
普通武人面对这一招,立时如负山岳,全身骨节都要碎烂。
更可怕的是视听皆受压制,佛光刺目欲盲,梵唱交迭灌耳,五感错乱。
周奕朝郑国公府一角阴暗处撇去,手中长剑火色大盛。
「咚~!」
金光佛墙,挡住了离火剑气。
「施主好大的火气,但要破老衲佛功,除非太阳真火。」
老僧装作得色,出言打击,又准备使阴招。
「贼秃满口诳语,你把自己当成竺法庆了吗?」
周奕不屑一哼,精神力陡然铺开,天顶大窍精神如天瀑冲下,顺着剑势直击老僧,那老僧身形微颤,全力抵抗,再没法说法。
「怎麽,哑巴了?」
老僧佛目含怒,一旁的善母丶无脸男在这一刻,面色各都一沉。
就在老僧冒着受伤的风险,企图双手合十压住周奕长剑将他拖住时,周奕真气勃发,把老僧连同真气佛墙一道击退。
跟着身形一闪,脱离战圈。
无脸男的爪影,善母玉逍遥全都落空。
他想走就走,旁人拦他不住。
「你们三个手下败将,改日我再来给你治头。」
话罢,身带幻影,避开了打远处射来的大片箭雨,遁入黑暗之中。
纵有大队人马追击,奔巷闯街,也无济于事,难求一角背影。
黑暗的角落中,一个昂藏身形的高大男人走出。
他直直望着周奕离开的方向。
莎芳喘气问道:「大尊,你没找到机会吗?」
「没有。」
许开山缓缓道:「他没有到极限,且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一直防范。如果你们不顾受伤全力出手,那还有点希望。否则,我们留不下他。」
老僧皱着眉头:「此人极难对付,尤其是他的轻功,老衲此番得罪他,不知值不值。」
善母提醒道:「大师,回头路早就没了。」
「善哉善哉,老衲没几年好活,自然不怕入地狱。」
无脸男默默听他们说话,依旧不言。
……
「周公子,郑国公的头疼之疾可治好了?」
卢楚没有睡觉,一直等着周奕返回。
「简单治了一下。」
卢楚略有疑惑:「怎麽个简单法?」
周奕思忖道:「就是把王世充的脑袋摘了下来,一掌打成烂西瓜。」
卢楚暗自咋舌,乾笑一声:「周公子真乃神医。」
「我可以确信,那张脸不是易容,也非是人皮面具,原本就长那副尊容,且正在内宅光明正大行房事。听后来守卫称那女子为郑氏。」
卢楚摸着八字胡:「那郑氏非常风骚,是王世充最喜爱的小妾。」
他有些激动:「兴许就在这平凡普通的夜晚,周公子为洛阳铲除了一大害!」
翌日。
一匹快马奔到卢府大门前。
听到守门禀告郑国公府来人,卢楚亲自跑出去听信,渴望是一个好消息。
传信的汉子道:
「卢内史,国公提醒你,明日要准时去皇城议会。」
卢楚的心咯噔了一下,维持着面上镇定:「昨夜城中板荡,郑国公休息地可安稳?」
「安稳安稳。」
那汉子笑道:「昨夜府上闯来小贼,但很快就打发走了。我家国公爷与郑夫人早早便起来用饭,可见没受到影响。」
「对了,国公爷还叫我给内史传个话。」
「甚麽话?」
「听说内史府上的周公子擅治头脑之疾,想请他速速登门,给国公爷的顽疾整治一番,周公子人未到,但国公心念极诚,业已备下许多好处。」
「好,我知道了。」
王世充派来的传信汉子哂笑着打马离开,那马的步子慢慢悠悠,全然是一股放松之态。
卢楚返回府内,把事情说给周奕听。
见周奕面色一黑,他开导道:「王世充不知用了什麽手段,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周公子不必介怀。」
「他难道是九头虫不成?」
卢楚安抚道:「也许吧。」
话罢,又见面前的青年沉着脸,心中对王世充这大贼的狂妄竟有几分惊悚。
就算你有些门道,如此挑衅这位真的合适吗?
「好,很好。」
周奕气笑了:「我要看看这货到底有多少脑袋。」
卢楚知道拦他不住,于是提议道:「卢某与王世充打了很长时间交道,倘若周公子再次得手,不如把他的脑袋带回来,叫我也仔细瞧瞧。」
周奕微微点头。
想到昨晚那几人,除了善母,另外两人的身份倒是搞不清楚。
本以为用爪的是魔帅,结果是个无脸男。
看他的武功路数,应该与魔相宗有关。
至于那阴险的贼秃,则是精通竺法庆的诡异佛功,论及战力,这十住大乘功天性可以克制任何内功心法,非同小可。
贼秃哪怕没有全部练成,也是个棘手存在。
想到这,周奕问道:「王世充与周围哪家寺庙的僧人打过交道?」
卢楚回忆了一下:「要说关系好,首先便是白马寺。」
洛阳三大名胜,一寺一观一窟,分别是白马寺丶老君观丶龙门石窟。
周奕又听卢楚道:
「这白马寺是中原第一佛寺,建于东汉永平十年,由于当年从天竺迎回两位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时,佛经佛像均是用白马驮来,故以白马为名。」
「此为中土佛教之始,故有祖庭丶释源之誉。」
「王世充多次经过白马寺,与一位叫做竺法明的大师交好。这位大师曾在伊阙神龛边修炼,虽不出名,但武功甚高。」
周奕不是东都本地人,对四大圣僧之外的佛门势力并不了解。
「你可知竺法明修炼的是什麽武功?」
「不知。」
卢楚摇头,话头一转:「我不识竺法明,却在十多年前拜会过白马寺另外一名僧人,他叫竺法尘,当时他与我讲过佛本生经丶佛本行经与法海藏的内容,劝我入寺修行。」
「你还与佛有缘?」
「我可是受不了那份苦,只是听这位大师说,他拥有大乘佛法,叫做碎金刚乘。」
卢楚叹道:「什麽肉体为渡世宝筏,我却听不得这些,留着有用之身,不如享红尘一世,顺便做点该做丶能做的事。」
周奕念叨一声:「碎金刚乘,内史可能错过了一门佛学秘术。」
「那也不可惜,我有家小,怎可弃之。」
周奕油然道:「你确实有点慧根。」
「谬赞了,」卢楚笑出皱纹,「我曾见过那位大师练功时沐浴在烈阳下,不知你问的这位是否和他一样。」
周奕心中有数,不再多言。
卢楚又问:「周公子何时去独孤家?」
「内史有什麽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