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你——!」
张继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王爷,好好想想吧。
是牺牲琅琊王府,还是守口如瓶?」
琅琊王李冲的面色骤然灰败,铁链随着他颤抖的身躯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父王.」
世子李仪光牙关打颤,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江行舟!一定是他指使的!
之前儿子曾经得罪了他,他这是要灭我琅琊王府满门啊!」
张继负手而立,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江行舟将他从岭南捞回之事,本就是朝野皆知的秘密。
「爹!」
李仪光突然崩溃般哭喊,「您就招了吧!您一定知道些什麽.
我琅琊王府根本没有参与元宵大案,凭什麽我们倒霉?!」
他不想死!
他还年青,还有大好的前程!
最重要的是,他真是冤枉啊——!凭什麽让他去当替死鬼?
「逆种婓无心,本王确实不曾勾结!」
琅琊王李冲想通了,突然暴喝,震得刑室嗡嗡作响。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张继:「但朝中确实有人参与此案。」
张继瞳孔骤缩,一个箭步上前:「是谁?」
铁链哗啦作响,李冲艰难地抬起血迹斑斑的脸:「若本王说了可能保全家性命?」
「自然!」
张继斩钉截铁,「本官以性命担保,只要你招了!即刻送王爷和家眷,返回琅琊郡国封地!」
火盆中的炭火突然爆出几点火星,映照着李冲惨笑的面容。
他缓缓张开乾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名字——。
夜幕。
薛国公府,书房。
更漏三响,烛影摇红。
左台侍御史张继踏着夜露匆匆而来,官靴碾碎阶前凝霜。
书房内,江行舟正执卷夜读,青瓷灯盏映得他眉目如墨。
「招了?」
书页轻合,江行舟抬眸。
「招了!」
张继袖中供状,尚带诏狱的血腥气,眼底压着灼人的亢奋,「竟真叫他一口气,吐出六条大鱼——三位二千石以上的重臣,三位藩王!.或许还有更多,但他只知道这六位,和无心宫婓无心有来往!」
烛芯「啪」地爆响。
江行舟指节轻叩案几,忽然低笑出声:「倒是巧了,捞上大鱼。」
随手落子,竟成屠龙局。
张继喉结滚动,有些崇敬的望着江行舟。
简直神了!
江行舟随便蒙一个,指向琅琊王府,竟然蒙中了。
这件大案若是办成了,可是大功一件。
他仿佛已看见未来御史大夫的紫金鱼袋在望.就算不是御史大夫,日后外放为地方重臣,也是大有希望。
却见江行舟忽然倾身,烛火在他眸中淬出寒芒:「名单呢?」
张继将一纸供状在案上铺开,墨迹犹腥。
江行舟凝视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名单,指尖在朱砂处微微一顿,却是陷入沉思。
窗外夜色浓浓,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江兄!」
张继按捺不住,上前半步道:「这份元宵大案名单干系重大,如何处置?!
是否即刻呈报陛下,下旨抓人?」
江行舟抬眸,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不急。」
「这三名朝廷大臣那边,先别去动!」
他指尖轻叩案几,檀木发出沉闷的声响,「你且先拿一个诸侯王开刀——将他满门问斩。
剩下两个诸侯王,以后再抓!」
「只动一家?」
张继瞳孔骤缩,腰间佩刀撞在案角发出脆响,疑惑道:「六家同罪,何不一网打尽?这样,功劳岂不是更大?」
「网眼太密,鱼会挣破的。
重新写一份供状,让琅琊王画押!」
江行舟忽然将这份供状名单投入炭盆,
火舌倏然窜起,卷过名单。
纸页在炭盆中扭曲蜷缩,映得他眸色幽深。
他指尖轻敲案沿,声音低沉如寒潭。
「朝臣那边!」
江行舟冷笑,炭火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一下若是空出三个二千石的位置,我们的人填不上,反倒便宜了那些蛰伏的豺狼。」
他拾起茶盏,水面映着渐熄的馀烬:「等我们自己人上位,再慢慢收网,占其空缺。
就算占不了!
至少,也能和别家,换朝堂上一个不错的位置。」
炭火渐熄,灰烬中残留着未燃尽的纸角,隐约可见诸侯王的名号。
「而诸侯王这边!」
江行舟指尖轻点案上舆图,在诸侯封地处划出一道弧线:「若一次拿下三位诸侯王,大周馀下的数十诸侯会怎麽想?」
他抬眼,眸中寒光如刃,「他们会以为,朝廷要藉机削藩灭王。到时烽烟四起,你我如何担得起麽?」
「正因如此,才只抓一个诸侯王,且放了琅琊王。」
江行舟突然将茶汤泼进炭盆,嗤的一声白雾升腾,「诸侯们才会觉得,这只不过是元宵之案,而非冲着削藩去的!方才不生异心。」
「先拿一个开刀!」
江行舟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让陛下看到你办案果决的本事,朝臣看到你的铁腕手段,百姓看到朝廷的威严。」
「至于剩下的!」
江行舟忽地一笑,从炭灰中挑起半片未燃尽的纸屑,「半年办一个,隔三差五,递一份新的供状。
这六条鱼可以办很久!」
他倾身向前,烛火在眼中跳动:「这元宵大案办得越快,你的刀收得越早。
三五天结案?
那你这左台侍御史,明日就该去御史台点卯,再坐冷板凳了。」
刀要悬着才叫人心惊,案子拖着才叫人胆寒,夜不能寐。
这把刀一旦归鞘了,威慑力就没了!
下次想要再利刃出鞘,还不知道等到何年马月。
张继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盯着案上那盏冷茶,水面倒映出自己微微发白的面色。
这元宵大案拖个三年两载,竟有这麽多好处!
「在下.受教了。」
他声音发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好一个江解元!
张继暗自心惊。
如今还只是一介举人,尚未踏足朝堂,却已有顶级的权谋手腕,在朝堂这盘大棋上,娴熟落子。
难怪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敢轻易招惹这个尚未入仕的「江解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