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可惧薛王否
太常寺会给番上乐人提供住所,便位于东城之中,普通的音声人十数人一居,资深乐师供奉则可一人一舍,得授散官之太乐博士等更可以置家其中。
雷四宝多年前便已经是业成的羯鼓供奉,在东城中也独享一舍,并有两名乐户子弟为其仆僮丶随从侍奉。
昨日受罚丶得到太常少卿薛绦的解救之后,雷四宝便被送回了住处,从昨天到今天前来探访者络绎不绝。因为房舍面积太小,容纳不下太多的探病访客,一些人只能站在外廊的庭院中。
房间里,雷四宝趴卧在床榻上,后背上还抹了不少自太医署讨来的棍棒疮剂,嘴里不断的哼哼着。
旁边有乐人安慰道:「雷四兄此番遭了那恶官辱打,诚是一恨,但能得薛少卿解围救助,也是一大荣耀!让那恶官知晓咱们太常寺自有形势规矩,不是他使威耍横的所在!」
「我打听出来,这新来的张协律是张燕公门下的孙子。张燕公往年当势时便强横,如今看来,他这孙子也不是善类啊!」
又有乐人忧心忡忡的说道,虽然昨日其他的乐人哪怕犯了错也没有遭到严厉处罚,但有了这雷四宝一桩,就足以让其他人大为忧恐,担心自己来日也会遭到虐待处罚。
然而此言一出,旁边便有人冷笑道:「不是善类又能如何?那张燕公当朝多年丶威风凛凛,结果还不是被黄长入一句戏言便解了大权?往日那张家子弟亲属,解褐便已着绯,如今却才只屈任八品的协律郎,可见家室败落!」
「是极是极,我等自不需怕也!即便无黄长入久侍御前的恩宠,咱们还有雷四兄,四兄家有美淑亲悦名王,且有少卿长官礼贤下士。经此一事,那张协律再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些人越说越是兴奋,已经完全不在将那家道中衰的张协律放在眼中,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这房间本就狭小,这麽多人拥挤其中,便不乏人手脚碰到了床上的雷四宝,痛得他哇哇大叫:「哪个狗贼手戳老子背上杖痕?痛杀你耶!滚出去丶全都滚出去,昨日老子台上受刑时,不见你等帮腔搭救,见到老子后台强硬,又来弄乖卖脸!」
众人闻听此言,不免面露讪讪之态,有几个脸皮厚一些的赶紧喊叫道:「昨日我兄弟不在馆堂外,四兄你且待之后!若那恶官再敢刁难,我等自为你抓破他那一身官袍脸皮!」
这里房间中话音刚落,外间却响起府吏粗暴的呵斥声:「你等都聚在此间作甚?散开,全都散开!雷四宝在不在屋里?赶紧滚出来,随某等返回馆堂接受督课?」
聚集在外间的伶人们看到气势汹汹的府吏顿时便作鸟兽散,房间里边则响起粗暴的喝骂声:「哪个狗奴来作恶戏?知不知薛少卿嘱令我兄妥善养伤?受你娘的督……啊丶啊,公耶饶命!」
这些伶人们口气大得很,连被罢相的燕公张说都不放在眼中,甚至觉得张说被罢相就是那位黄幡绰黄长入进言所致,但他们却怕极了这些太常府吏们。
府吏们无官无爵,但却直接管理着他们,动辄以棍棒惩诫,一年打死几个也不是什麽新闻,因此见到这些府吏,他们便或呼公耶丶或呼丈人,通过称呼上的自贱和捧高对方,希望能讨得对方欢心。
房间里几名伶人刚一探出头来,看到手持棍棒的府吏后,气焰顿时便消了一大半,连连赔笑告饶然后快速逃出。
不多久刚才还门庭若市的小院便只剩下趴在床上哼哼的雷四宝和两名仆僮,刚才几个信誓旦旦要保卫雷四宝的好汉更是踪影全无!
雷四宝仰头见到两个府吏走进来,心里也是直犯怵,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昨日薛少卿着某归来休养,两位公耶请……」
「我等不闻薛少卿声令,张协律着令速将你召赴馆堂,快快下床同去,不要再作拖延!」
两人却不为震慑,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抬手将棍棒捣在了雷四宝的榻侧。
他们未见得对张岱的命令多麽恪守奉从,但却乐得藉此去打压一些过于跳脱的伶人气焰。至于这命令合不合理,自有更上层的官长们去斗法较量,他们只要确保自己在伶人们面前威慑十足。
雷四宝忙不迭从另一侧翻身下了榻,忍着痛抓起衣袍披在身上,着令一名仆僮摸出十几枚铜钱塞入府吏手中,又给另一个打眼色,示意其赶紧去都事堂寻人报信,自己才乖乖的跟在府吏身后出了门,往太乐署馆堂而去。
当雷四宝再次现身馆堂外的时候,众伶人们的视线又被吸引过来。他们自是知道昨天发生了什麽,看到这一幕便免不了又是大生好奇,还有年轻的伶人向着雷四宝喝彩叫好。
雷四宝看到这一幕,心中胆气复壮,高高挺起了胸膛,趾高气扬的迈步走进了馆堂中。
馆堂里张岱正翻看着这个雷四宝的籍簿资料,待其迈步走入堂中,抬头看了两眼,旋即便微笑道:「今日没有饮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