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何苦来哉!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或许,这就是命吧!
见周文仁只是叹息了一声,又接着收拾行囊,胡玉娘终于慌了神。
她连忙问道:「那我怎麽办?我还有好些私房,我这就回去收拾。」
胡玉娘刚刚转身,不料却被胡君彦一把拽住。
只见胡君彦面如黑炭,怒声呵斥道。
「都到了这会儿,你还敢回去,找死不成?几两私房钱,没了就没了,赶紧逃命要紧。」
说着,胡君彦也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拿过来一套丫鬟的衣服,扔到胡玉娘面前。
与此同时,胡君彦还不住的催促道。
「快点换上这身衣服,带上银子,带上几身衣裳就行了,旁的东西一概不要,赶紧逃命要紧。」
有一说一,姜还是老的辣,这身丫鬟的衣裳,胡君彦早早的便准备好了。
难道说,他从进荣国府那天起,便做好了事情败露,乔装打扮一番,然后逃命的准备吗?
胡玉娘拿起那身丫鬟衣裳,看了几眼,又极为嫌弃的扔在地上,然后抬头看着她爹胡君彦,看着情郎周文仁,颇为委屈的瘪了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文仁这会儿,已经换好了一身小厮的衣裳,估摸着是那位相貌清俊,身高体型与他甚为相近的书童的衣裳吧。
周文仁见胡玉娘如此模样,叹了口气,过来一把搂住胡玉娘。
「玉娘,别担心,只要能逃出生天,以我的本事,定然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见周文仁到了这会儿,还在她面前吹牛画大饼,胡玉娘眼圈一红,委屈巴巴的说道。
「周郎,你有没有想过,事情若果真如你和爹说的那般严重,贾家定然会将此事上奏天子的,到时候天子发下海捕文书,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其实有一句话,胡玉娘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既然注定逃脱不了,与其在路上受尽苦楚,最终还是个死,还不如于脆不要逃了,至少不用在路上受罪。
而胡玉娘说的这句话,也让胡君彦呆立当场。
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贾家和皇帝的关系,只要贾家将此事上奏皇帝,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要说周文仁不愧是绍兴才子,更不愧是新科探花,其见识胆魄也远超胡君彦和胡玉娘,只见他笑着说道。
「咱们是绍兴人,那些抓咱们的人,必定会往南边追去,若是咱们反其道而行,出了城直接往北走,便能让他们扑一个空。
而京城离山海关只有五六百里,咱们买辆马车,用不了几日便能出关,只要咱们出了关,便是鞑子的天下,到时候咱们便能逃出生天了。「
说至此处,周文仁极为自信的傲然一笑。
「玉娘,你放心,以我的才学,还有我新科探花的名头,鞑子首领一定会重用我的,到时候我照样能当大官,照样能让你和你爹,还有咱们的儿子,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胡玉娘到底是一介弱女子,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投鞋子和造反一样,都是要全家死绝的死罪。
胡玉娘不由得大惊失色,颤声问道。
「周郎,你要投鞑?那可是满抄斩的死罪啊!」
「难道说,咱们现在犯的,就不是死罪了吗?被他们抓住是个死,投鞑子也是个死,反正都是死,又有什麽区别呢?」
说到这里,周文仁冷声笑道。
「只要能活,只要能让你和儿子过上好日子,别说投鞑子,即便是让我做鬼,我也甘之如饴,心向往之。「
说到这里,周文仁一把搂住胡玉娘,柔声说道。
「玉娘,荣国府这座府邸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等将来我带鞑子打进京城,便让你做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好不好?「
此时的周文仁,浑然已经忘记了,仅仅是在三天之前,他还跪伏在皇极殿外的广场上,口口声声的说,他周文仁之所以能中举,全都是因为陛下的恩德。
他还说要为大乾,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现在回想起周文仁的这些誓言,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
胡玉娘依偎在周文仁怀中,红着眼圈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而周文仁则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的无边夜色,便将那身丫鬟衣裳,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塞到胡玉娘的怀里。
「玉娘,别磨蹭了,快些换衣服吧,天色已经暗了,这会儿正是溜出府去的好机会,若是再耽搁时辰,贾环一旦回府,那咱们几个人,可就真的死定了。「
胡玉娘无可奈何,只能含泪叹息一声,脱下她身上那些花色繁复,绣工精致,又极为鲜亮的衣裳,换上那身让她嫌弃至极的丫鬟衣裳。
便在这时,只见那位名叫当归,相貌极为清俊,身高体型也与周文仁甚为相近的书童,掀开门帘了进来。
甫一进屋,不管是书童当归,还是周文仁,胡君彦,还是胡玉娘,一个个都愣在了那里。
当归发愣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堂堂新科探花,他的主子周文仁,怎麽好端端的,竟然换上了一身厮的衣裳。
当归再一细瞧,才发现这身衣裳,原来是他的。
而周文仁等人发愣的原因,那就更简单了,当归只是一介书僮,而且才刚刚跟了周文仁不久,算不得什麽自己人。
眼下他们要出逃的事情,被当归给撞见了,此事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若是实话实话,万一他反水,告知了贾家之人怎麽办?
若是瞒着他,他心有疑惑,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走,那又该怎麽办?
便在这时,只见周文仁迈着四方步,来至当归面前站定。
周文仁看着当归,沉声问道。
「当归,自从你跟了我,我待你如何?」
当归闻言,登时便红了眼眶子。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哽咽的说道。
「小人的家里遭了水灾,一家五口全都死了,若非老爷搭救,小人这会儿早已经没命了,老爷对有着天地厚之恩,就是死万次,也难以报答老爷的恩德。」
听了当归这些话,周文仁似乎也颇为感触,只见他叹息一声,拍着当归的肩膀说道。
「老爷我遇到点难事儿,要赶回绍兴一趟,只是我刚中了新科探花,出入京城极为不易,故而需要乔装打扮一番,当归,老爷我不要你死一万次来报恩,只要你像往常那样,穿着我的衣裳,在府里转悠转悠便可,当归,你可愿意吗?」
当归连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
「老爷,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说着,当归抬头看了眼周文仁,又看了看娇媚可人的胡玉娘,大着胆子问道。
「老爷,可是您和姨奶奶的事情,被贾家人给发觉了?」
当归并不知道周文仁和胡君彦等人的事情,但他这些日子以来,经常乔装打扮成周文仁的模样,趁着夜色出荣国府,给周文仁和胡玉娘偷情创造机会。
故而,周文仁和胡玉娘的奸情,当归是知道的。
见当归这麽问,周文仁想了想,便就坡下驴,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点了点头。
周文仁想着:若是让当归以为,他犯的只是与胡玉娘偷情的事情,此事罪不至死,估摸着当归也不会怎麽害怕,更没有理由反水,将他们几个人卖给贾家。
当归见周文仁点头承认,登时便急了,连忙问道。
「老爷,那您走了以后,还回来吗?要是您不回来了,可怎麽办啊?」
「老爷我回乡避避风头,放心,我是新科探花,贾家不敢将我怎麽样,再说了,这种事儿若是传出去,丢人的是荣国府,是贾家,故而他们也不会将我怎麽样!」
说到这里,周仁沉吟刻,道。
「至于你,一个时辰以后,你速来宣武门,我在那里等你,咱们一块回绍兴老家。」
京城南边的城门,名叫宣武门,而京城北边的城门,名叫地安门。
周文仁明明打算往北走,逃去关外投鞑子,可他却告诉书童当归,他要回绍兴,而且在宣武门等他。
周文仁的用意,其一是为了稳住当归,其二则是万一当归反水,或是被人给抓了,也能迷惑那些前来追捕的人。
最好是让他们往南追,一直追到绍兴才好呢!
接着,当归便换上了周文仁的衣裳。
这些日子以来,周文仁为了和胡玉娘偷情,让当归换上他的衣裳,冒充他招摇过市,当归已经做了好回了,可谓轻车熟路之极。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衣裳换好之后,当归又拿上了周文仁的摺扇,登时便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就连站在一旁的胡玉娘,看得眼睛都有些直了。
像,简直太像了。
只见当归双膝跪倒在地,给周文仁磕了三个响头,便哭着说道。
「老爷,小人去了。」
说着,当归站起身子,扭身便往屋外走去。
临出门之前,当归转过头来,又哽咽着说道。
「老爷,您可要等着小人啊,没了您,小人往后伺候谁去啊!」
周仁笑着点点头,挥挥道:「放去吧,本爷绝不有负于你!」
且说这位书丞当归,在屋内的时候,泪眼涟涟,又是一个劲儿的磕头,又是绸着胸脯大表忠心,真真是一派忠咨模样。
可等他出了房门,来至外间的夜色之中,却在一瞬间,换了另一副嘴脸。
只见他回头,看着周文仁所在的小院,狠狠地呸』了一声。
然后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想道。
小爷我之所以编造身世毫了你,原是看你中了举人,又要进京赶考,往后说不得还要为官做宰,便想毫着你混个前程的,没想到现如今,你竟然要丕装打扮,连夜出逃,竟然连新科探花都不要了,那你所犯的事儿,必定不是与胡玉娘偷情那麽简,小爷我要是听了你的,冒充你四处招摇,给你出逃打掩护,到时候万一连累了我,那可如何是好?
想至此处,书童当归便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向贾家告发周文仁。
或许贾家会看在他的这份功劳上,就此收了他,让他做家咨也说不定。
荣国府乃是顶级勋贵,宫里又有好几位娘娘,都是荣国府出身,尤其是那位贤贵妃娘娘,刚刚诞下了皇擦子,听说马上就要册封为皇后了。
照此说来,做荣国府的家仆,可比做周文仁的书童体面多了。
便在此时,书丞当归远远瞧见十几个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走来。
当前那位少年公子哥,走路一病一拐的,借着昏暗的光亮,当归瞧着其人的身材相貌,好像是贾环贾三爷。
当归心下大喜,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朽了过去。
不等朽到近前,当归便双膝跪倒在地。
「三爷,周文仁和胡君彦他们要朽,小人当归特来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