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刮过辽安矿区西北角那座低矮的山包。
林彦的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冰碴和煤灰的混合物。
他拄着那支三八式步枪,刺刀上温热的血正顺着血槽滑落,在冻土上砸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很快就继续冲锋,武器库,就在眼前。
而武器库周围的那些鬼子哨兵,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丧失了战意,正提着枪,落荒而逃。
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林彦一脚踹开,自己刚刚攮死的那个鬼子兵。
那个鬼子兵,其实是个模样素净的青年,可能还没二十岁,死前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惊愕——似乎他也想不明白,矿区里,这些原本温顺的奴隶,怎麽就忽然发了疯……
而林彦,此时已经在往山上冲锋……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山顶——那里,最後几个负隅顽抗的鬼子兵正依托着沙袋工事和两座木质岗亭,用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和几支步枪,疯狂向下倾泻火力。
子弹啾啾地飞过,打在冻硬的坡地上,溅起一片片雪沫和碎煤渣。不断有向上冲锋的矿工中弹倒下,惨叫着滚落山坡,鲜血在雪地上涂抹出惊心动魄的轨迹。但後面的人彷佛看不见,他们红着眼睛,嘶吼着,踩着同伴的体温和血迹,继续向上猛扑!用人命填平这最後一段死亡距离。
而矿工里,有人拿着枪,也在还击。
砰的一声……
林彦看到,沙袋工事後的鬼子机枪手,竟然被一个拿着步枪的矿工,一枪毙命,那个乾瘦的矿工,发出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打死了,老子打死了一个鬼子!小鬼子们,没想到吧!老子祖上三代,都是长白山上的猎手!你们这帮鬼子,给老子死啊!”
耿长生就在林彦左前方不远,他高大的身躯此刻成了最显眼的靶子。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一边用那残缺的手掌笨拙地拉动枪栓射击,一边用嘶哑的嗓子咆哮!
“压上去!别给他们换弹的时间!冲啊!拿下武器库,里面的枪炮,到时候都是咱们的!咱们要用这些枪炮,为我们的爹娘兄弟报仇,夺回我们的河山!”
他的喊声激发了更疯狂的冲锋。矿工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波接着一波。
林彦深吸一口气,想继续往前冲锋,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馀光猛地瞥见侧翼山腰处——三个土黄色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试图沿着一条陡峭的小路往山下溜!
是三个鬼子兵!
他们显然被这不要命的攻势吓破了胆!
哪怕是在这寒风黑夜里,林彦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惊恐。
他们丢弃了沉重的背包,甚至连步枪都拖在地上,只求能快点逃离这片突然沸腾的地狱。
林彦的面色一变。
这仨鬼子跑走不要紧。
但就怕他们去和被抗联吸引了注意力的鬼子大部队汇合。
一旦鬼子的精锐部队调头,折回矿区!
就算这些起义的矿工能从矿区杀出去,也会损失惨重!
要多死不知道多少老百姓!
林彦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他猛地举起步枪,指向那三个溃兵,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撕裂得几乎变调!
“那里还有三个鬼子,别放过他们!”
“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
“今晚,这矿区里的鬼子,都得死!都得死!!!”
他的吼声如同投石入湖,瞬间在汹涌的人潮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那些正拚死冲向山顶的矿工们,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三个想逃跑的鬼子。
“那边!鬼子想跑!”
“堵住他们!别让狗日的溜了!”
“报仇的时候到了!宰了他们!”
……
正在向上冲锋的矿工们立刻分出了一股支流,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狼群,嚎叫着扑向那三个试图逃窜的鬼子。他们的眼睛赤红,里面燃烧着积压了太久的仇恨和此刻被彻底点燃的杀戮欲望。
而那三个,放弃了阵地,正在逃亡的鬼子,很快发现,他们的去路前,涌现出好几个提着镐头,双眼猩红的矿工。
但这不算什麽,他们刚想回头,却发现,身後也都是矿工……
前,后,左,右……
全是双眼猩红的,拖着铁镐的矿工。
他们被包围了……
那三个鬼子兵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丶嘴唇上留着卫生胡的鬼子曹长眼见退路被截,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的凶戾,他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三八式步枪,枪口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矿工,嘴里发出色厉内荏的丶变调的嘶吼!
“下等民族!豚足野郎!寄るんじゃねえ!撃つぞ!(低贱的奴隶!别过来!再过来就开枪了!)
然而,他的威胁在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矿工面前苍白无力。
回答他的是一块呼啸着飞来的煤矸石,狠狠砸在他的钢盔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鬼子曹长被砸得一个趔趄,头晕眼花。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一个瘦得像麻杆丶却动作极快的年轻矿工已经扑到了他面前!那矿工脸上混合着煤灰和溅上的血点,眼神亮得吓人,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张开双臂,像要拥抱一样合身撞了上去!
“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鬼子曹长惊骇之下,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如此近的距离炸响,震耳欲聋。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那年轻矿工的胸膛,巨大的动能带着他向後踉跄了两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迅速洇开的那片殷红,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随即便被一种极度复杂的丶扭曲的表情取代——他的眼神里,疯狂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解脱。
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发颤,鲜血变成血沫,从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但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扭头望向周围那些被这一幕短暂惊住的同胞,之後,他的眼中,忽然绽放出一丝诡异的光彩!
他声音彻底撕裂……
“老乡们……看,看到了吗?!他们……他们也会怕!子弹……也能打死他们!别……别怕!替我……替我报仇啊!”
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来的越来越多,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脸上却奇异地露出一抹笑容,喃喃着,彷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
“我爹娘……都死在,这群……这群鬼子手里……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被这群鬼子糟蹋了……自己想不开……上吊……上吊自杀了……我是个没用的窝囊废……鬼子来了……护不住自己的爹娘……也护不住自己的媳妇儿!”
“但我……但我不想继续这麽窝囊下去了……”
“报仇!替我报仇啊!媳妇儿……媳妇儿……你明明最怕疼的……你上吊的时候,脖子都勒紫了,你得多疼啊!你多疼啊!媳妇儿,你爷们儿,今晚,砸死了一个矿警,一个鬼子……够本儿了……我……我这就……我这就去找你!”
“你等我啊!”
“我之前说过的……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我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下辈子……下辈子……咱俩再在一起过日子儿啊!你做男来,我当女……”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身下的积雪,形成一滩不断扩大丶触目惊心的暗红。
周围的矿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但他们没有怔愣很久,下一秒……仅仅是下一秒!
半山坡上,周围的矿工,便爆发出一声声,骇人的嘶喊!
“草你们狗日的,小鬼子!!!!!”
“我操你们八辈祖宗!”
“杀!杀光他们!一个鬼子都别放过啊!杀了他们!”
……
这一刻,那些矿工们如同被激怒的疯鬼,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向那三个已被彻底包围丶退无可退的鬼子兵。
另外两个年轻的鬼子兵彻底崩溃了。其中一个吓得涕泪横流,手里的步枪都拿不稳了,徒劳地朝着人群乱指,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许して!お愿いだ!降伏する!(饶命!求求你们!我们投降!)”
另一个则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歇斯底里地连连开枪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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