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述桐收回目光,出了教室,他问若萍:
「待会去医院陪我上楼拿个东西?」
「好啊,很沉?」
「不沉。」张述桐心说我要给小护士一个惊吓。
清逸和杜康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今天碰巧值日,学生分带伞派和不带伞派,后者在学校里往往会放一把备用的伞。他们俩都是后者,各自都拿着一把黑伞,慢悠悠地在地面上敲着。
男生可以活得很粗糙,但讲究的地方往往会特别细致,比如谁还没有一把黑色的丶长柄的丶大伞?
它可以拿来当细剑的鞘,当绅士的杖,必要时刻还可以把伞下的姑娘遮得严严实实的,张述桐正思考着自己那把很拉风的大伞去哪了,却被人撞了一下。
走廊里人不少,但没到摩肩擦踵的地步,而且他和若萍正等清逸他们跟上,在原地没有动弹,准确地说是对方撞上了自己,而且好死不死地撞到了他的吊在胸前的左手,张述桐嘶了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留着络腮胡,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不像接人放学倒像是来参加葬礼。
「看路啊,没看到他手伤了吗。」若萍不悦地说。
男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他眼白很多,没什麽神采,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回过头,脚下不停,若萍顿时不爽起来,张述桐拍了拍她:
「顾秋绵家的人。」
「你怎麽认识的?」
「她家的人都穿得很骚包。」张述桐开了个玩笑,「我再给你说个小细节,如果是保镖只穿西装,司机的话还会戴副白手套,你看他的手。」
「但司机不是他啊,中午接我们吃饭的那个人不是很年轻吗,人也挺好的,还拿昆仑山给我们喝。」
「人家家里司机多呗。」
若萍撇撇嘴不再说话。
张述桐夸她心胸够宽广,被若萍白了一眼:
「我心胸什麽时候不宽广?」
张述桐想了想,发现也对,这一次若萍接过了巧克力,从哪个方面都做得无可挑剔。
「但你当时是怎麽想的?」他还是有点奇怪于这次的蝴蝶效应。
「什麽怎麽想的,你的问题好奇怪,合着我就非得跟顾秋绵计较?」若萍露出魔女的笑,「那行,我先跟你计较一下,今天晚饭我光请他俩,你自己吃。」
张述桐忙说不敢,谁让他最后的钱用来开药了,现在兜里是真没钱。
若萍也是不带伞派,两人走出教学楼,张述桐替她打着伞,从医院里借来那把。
「离近点,别把肩膀淋湿了。」
若萍往他身边靠了靠,若萍也是挺漂亮的姑娘,英姿飒爽那一类,之所以注意这个,是因为初四的时候有个人追过她。
过程记不清了,反正没有追到,张述桐只记得最后不是很愉快。
不愉快的事乾脆不想,他问:
「那家店啃得鸡的老板和你妈关系怎麽样?」
「以前做过生意,怎麽了?」
「我觉得这个活动还不够醒目,」张述桐认真地指着优惠劵,「能不能让你妈建议她一下,最好改名叫疯狂星期三。」
……
这个星期三的确很疯狂。
疯狂到他们四个冒着雨就为了吃一顿盗版的肯德基。
张述桐记得那家店用的沙拉酱很甜,他每次去都告诉老板不加酱,把两片面包拆开吃,还被若萍问过要不要给他配一副刀叉。
要说好吃肯定不至于,所谓童年的味道,是你在路边摊上买了一串一块钱的烤肠,当初买它的时候绝不是因为它是珍馐,谁知道是什麽见鬼的原因,可能是打赌输了要请客,可能是旁边的臭豆腐没有出摊,也可能是和死党们说话嘴巴里习惯性塞点东西。
多年以后你还记得那根烤肠的味道,却找不到身边陪你放学的人。
这时天色已黑,他们走进了医院的大厅,一同甩了甩伞上的水,身后亮起一道雷光,实在是很帅的出场。
「有口香糖吗?」
众人纷纷说没有,张述桐把伞绑好,交还给接待员。
他们调侃说述桐你也是混脸熟了。
张述桐则说以后住院尽管报我的大名,虽然没用。
他们上了楼梯,三个人想一同跟去病房,张述桐一看人又多了起来,制止道:
「小心传染,我自己去,很快回来。」
「等你。」杜康就在走廊里乱逛,他先跑去张述桐从前住的病房,小心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没人。
「你在干嘛?」
杜康对若萍解释说:
「就是好奇啊,没别的原因。」
「好无聊……」
「这还算好的,」清逸插着兜靠在墙上,见状插了一句,「他最近总是跳起来投一下篮,毫无规律,很吓人。」
「你也别耍帅,脏不脏,少往医院的墙上靠。」
「感觉这话像我妈说的……」
「什麽?」
「没什麽。」
清逸摘下耳机,乾脆到了走廊的窗户前,他看了一会,若有所思:
「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关于述桐的。」
「你是说他中午为什麽这麽反常?」杜康问。
若萍也跟着望过去。
「啊,不是。」清逸耸耸肩,「你们没发现他胳膊下面的绷带几乎全黑了吗?」
「怎麽了?」
少年仔细地观察着窗台:
「你们看,这附近的窗台是不是都被他擦乾净了?他住院的时候一定没少往这上面靠。」
「怎麽样,是不是很细节的发现?」清逸乐呵呵地转过头,发现两个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呃,不对吗?」
「你和跳起来投篮的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喂,能不能别每次都误伤我……」
三个人站在窗户前看雨,清逸又打量着窗外的画面:
「我打赌,述桐是在看那栋房子。」
若萍顺着他的望过去,黑暗中,视线里是一座很老的房子,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周围杂草丛生,最荒凉的地方一定不是垃圾遍布的地方,而是连垃圾都没人扔的地方。
那栋老房子就属于这种情况,可能是其主人疏于维护,也可能是房子早已废弃,偶有雷光闪过,可以看到房子上攀附着的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在黑夜如裸露狰狞的血管。
「又是为什麽,这种事还能推理出来?」虽然她每次表现的不感兴趣,但每次都想问问。
「因为我送了一本鬼吹灯。」
清逸胸有成竹。
「真的,别说了,你这真的不叫推理,我还说送了他一本盗墓笔记呢……」少女扶额叹息,心想自己什麽时候学会吐槽了?可在中二病身边不吐槽才怪啊,她又看了老屋子一眼,那墙一样的爬山虎在风雨中飘摇,阴影也随之放大无数倍,好似一张噬人的巨网,随时越过窗户扑面而来。
若萍收回目光,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有点害怕,嘟囔道:
「这有什麽好看的,我去催催述桐……」
可随着她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雷声闪过,轰地一声,视野里倏地一亮,将眼前的漆黑照亮,这一刻就连房子的红砖砌成的墙体也显露出来,少女吓得呀了一声,甚至从玻璃上看到自己发白的脸色。
「不行不行,我不看了!」
若萍捂着耳朵拔腿就走。
清逸露出胜利的笑容。
「哎,你们看那是什麽?」
杜康突然叫住两人,清逸和若萍回过头,只见杜康惊讶地贴在玻璃上,鼻子都皱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那座老屋,原来是随着那道雷光,爬山虎终于不堪重负,那面密密麻麻的叶墙终于剥落——
一扇门显露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