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知县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整个人却垮了,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贾知州见状,只好让县公所来人把他抬回去。
田管事就在州衙外候着,闻讯赶紧把大老爷弄上车,同时叫人赶紧去鹤山书院把苏录请来。
这种艰难的时候,家里得有人在场啊!
苏录那边,书院已经复课,但闻讯他还是赶紧请假下山。卢知县对自己够意思,自己也得够意思才行!
他是在大街上碰见卢知县的车轿的,便往那台青呢轿边靠去,却被田总管叫住:
「大老爷在马车里,暂时坐不得轿子。」
「啊?这麽严重?」苏录大吃一惊,小声问道:「医官怎麽说?」
「说是身体没大碍。」田总管指了指胸口道:「但是这里伤得厉害。」
说着轻声道:「公子好好安慰安慰大老爷吧。」
「当然。」苏录点点头。田总管便掀开车帘,扶着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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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知县一身斩衰,僵卧在马车里形容枯槁,透过细麻车帘,呆呆望着大街上。
只见街上的百姓虽不强制穿斩衰,但都换上了黑白灰的素色衣物,无一人戴红丶穿艳。商铺的招牌也罩上了素布,老百姓还都自发设香案祭奠大行皇帝……
满街的纸钱灵幡,真切诠释了什麽叫举国同丧。
一阵风吹过街头,将几枚纸钱恰好吹进了车厢,有一枚落在了卢昭业的脸上,他都没有伸手去拂。
「先生节哀。」苏录轻唤了一声,不得不替卢知县揭掉了脸上的纸钱,扔出车窗。
「节哀……」卢昭业喉头微微颤动,浑浊的眼泪再度溢满了眼眶,只听他悲伤逆流成河道:「我能节得了吗?」
「都以为我是在为大行皇帝悲恸,实际上我是在哭我自己……」说着卢昭业又无助地呜呜痛哭起来,竟抱着苏录不撒手了。
苏录只好轻轻帮卢知县拍背,以防他再卡痰。
车外的田总管见状,暗叹一声,瞧瞧,我就说是亲的吧?
他不禁为自己卓绝的判断力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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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
「弘之,你说为师怎麽这麽倒霉?被丢在山沟沟里十二年捞不着挪窝。好容易看到希望,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干出了成绩,到了收获的季节。」卢知县躺在苏录腿边,悲伤得像个五十岁的孩子。
「结果这一场飓风从天而降,直接给我整了个颗粒无收,空欢喜一场……」
「早知这样我就去当那个永宁副使了。」他懊恼道:「也不知道那个缺还在不在了?」
「先生也别那麽悲观,我们的注音符号已经证明是成功的,不会因为换了皇帝就不起作用了,新君可能还会嘉奖你的。」苏录安慰他道。
「不可能的,王道教化是先帝所好。」卢知县摇摇头道:「新君登基,必当于新的领域着力,不会再理会先帝那一摊了。」
「而且新君登基,朝中大人要忙的事多了,还要一一落实遗诏中的各项政令,根本轮不到我们的。」他消极地叹息一声,又忍不住惋惜道:
「要是皇上再晚走几个月,说不定就会把推行注音符号列入遗诏,那该多好啊?」
苏录不禁摇头。都啥时候了,还想好事儿呢。
嘴上还得继续安慰道:「至少贾知州和黄兵宪这边,不都已经帮先生上书了吗?省里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有肯定会有,但孝宗皇上不在了,中丞藩台都不会再上心了,最后说不定……」卢知县自嘲一笑道:「真的只是一纸嘉奖。」
「唉,这就是命啊弘之。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谁辛苦为谁忙』的命啊。」他又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先生不要悲观!」苏录只好继续给他打气道:「你已经把实实在在的政绩做出来了!省里不会看不见的。就算没有特别简拔,先生的考绩依然会独占鳌头的!到时候一样能晋升!」
「唉,那里头猫腻大着呢。等进士官们勾兑之后,我就不知道排第几了。」卢知县却很悲观,紧紧抓着苏录的手道:
「弘之,为师只能靠你了,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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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