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则帮他整理带回来的书籍和笔记,还和他说着蒙铁尔发生的巨大变化——
莱昂纳尔去罗马的同时,她也回了一趟蒙铁尔,终于见到了父母;
不过她只呆了一星期就匆匆赶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莱昂纳尔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大赦对巴黎的冲击。
它不仅仅是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政令,而已经是咖啡馆里活生生的声音和故事。
他常去的「普洛科普」咖啡馆丶「花神」咖啡馆,甚至他最初结识莫泊桑的「王子旅店」的公共餐桌……
现在时常能见到一些面容沧桑的中年人丶老年人。
他们是关注的焦点,操着各种口音的法语,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在新喀里多尼亚的流放生活——
热带疾病的折磨丶艰苦的劳役丶同伴的死亡,以及对巴黎丶对法兰西刻骨铭心的思念。
「……那些热带雨林,虫子比你的拇指还大!我们像苦役犯一样砍伐树木,建造营房……」
「死了多少人啊……就埋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但我们没丢巴黎人的脸!就算在那种地方,我们也想办法读书,辩论……」
「我们从未放弃希望!我们知道,共和国不会永远遗忘她的儿子!」
「看看现在,我们回来了!这就是证明!共和与和解的时代到了!」
听众们时而发出唏嘘感叹,时而爆发出愤慨的咒骂,时而又为讲述者的幸存和回归而举杯欢呼。
空气里弥漫愤怒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往日里高谈阔论文学丶艺术丶哲学的艺术家和诗人,此刻都自觉地收敛了声量。
如今巴黎的舆论舞台属于这些大难不死的革命者。
所有的风花雪月,在这血与火的真实历史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和空洞。
乔治·沙尔庞捷有些抱怨,说现在报纸的版面都被政治新闻占据了,没人再注意《血字的研究》。
但莱昂纳尔却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时常约上几个朋友,默默地坐在角落,听着这些幸存者的讲述。
就连莫泊桑这个浪荡子也佩服他们的意志:「经历了这麽多苦难,还能保持这样的信念,真不容易。」
莱昂纳尔点点头,他意识到,这次大赦不仅仅是一次政治和解,而且重新塑造着法兰西共和国的集体情感。
——————
八月末的一个下午,莱昂纳尔正在书房里翻看闲书,艾丽丝敲门进来了。
艾丽丝低着头丶红着脸:「莱昂,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莱昂纳尔有些诧异:「明天?应该没什麽特别的事。怎麽了?」
艾丽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我想……我想请你带我去见一下德拉鲁瓦克先生。」
莱昂纳尔更惊讶了:「德拉鲁瓦克先生?」
上次去蒙马特高地的时候,她倒是见过这位资深的公证人。
不过艾丽丝突然要见他,是为了什麽?
他想起艾丽丝之前的身份:「是关于你身份文件还有什麽后续问题吗?」
随即他又觉得太严肃了,开了句玩笑:「还是一页15生丁的抄写费,帐目已经复杂到需要公证人出面了?」
艾丽丝的脸微微泛红,但语气很认真:「不是的,莱昂。是……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务。
我想谘询一下德拉鲁瓦克先生的专业意见。」
莱昂纳尔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书:「生意?」
他看着艾丽丝,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