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绝大多数没有家庭依托的女性,所能从事的,无非是女仆丶厨娘丶洗衣妇丶缝补女工丶家庭教师这类工作。
辛苦,薪酬微薄,且毫无保障——这就是现状。娜拉走后,等待她的,并不是一条铺满鲜花的之路。」
莱昂纳尔安静地听着,直到左拉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爱弥儿说的,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你们想过一个更长远的问题吗?费里的教育改革法案已经实施了!
从今年十月份开始,全体儿童,无论男女,都要接受义务教育。
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能够读书丶写字。
这些女性来自各个阶层,穷的丶富的,她们会睁开眼看世界,会开始思考。」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麽,问题来了。
你能让一个女人在接受教育的同时,又要求她接受只作为男性的附庸存在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矛盾的道理,没有人能既聪明又愚蠢。
当知识与现实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时,会发生什麽?」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莫泊桑似乎被这个前景吓到了,喃喃道:「如果……如果成千上万的女性都像娜拉一样觉醒,都要求独立……那……那岂不是……」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恐慌:「那将是男人的末日吗?」
在他惯常的思维里,女性的独立或多或少意味着男性特权的丧失,这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安。
莱昂纳尔决定吓他一下:「居伊,你想想看,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路易斯·米歇尔』——她可就是个女教师!」
莫泊桑几乎惊叫起来:「路易斯·米歇尔!那个『红色圣女』?公社的纵火犯?
老天,莱昂,你的意思是,那些读了书的娜拉们,最终都会变成革命者?」
随即他之前的疑问,自己就说出了答案:「那就是男人的末日!百分之百!」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受过教育的女性冲出家庭,冲击着现有的社会秩序。
之前他还和莱昂纳尔在咖啡馆里大合唱《国际歌》,但现在却真的怕了。
公社已经不可能重来,可以尽情怀念;但教育改革法案可已经通过了,女人也识字的时代来了。
莱昂纳尔恶作剧般地点点头:「这就末日了吗?你还没有看到英国佬的白羽……
呃,你还没有看到路易斯·米歇尔11月就要回国了!」
左拉则摇了摇头:「不,居伊,那不应该是『末日』,那是社会的进步,尽管它可能伴随着阵痛。
但我同样不知道,『娜拉走后怎样?』怎样的社会,才能容纳这些女性?
易卜生只提出了问题,他没有,或许也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这时,莱昂纳尔忽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他。
莱昂纳尔脸上露出笑容:「易卜生没有给出答案,不代表答案不存在。走吧,先生们——
与其在这里空想,不如让我带你们去看看,『娜拉走后』可以『怎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