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唯有君恩,再无朋党(2 / 2)

以及,那张伪造得惟妙惟肖,盖着一方「御用之宝」伪印的「内帑采办」公文。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喻喻作响。

完了。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作为执掌天下侦缉大权的总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样东西合在一起意味着什麽。

而他,作为应该为皇帝洞察这一切的耳目,对此竟一无所知!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静,却字字诛心。

「朕曾以为,陕西大灾之时,他们能输送粮秣,是已知悔改。」

「朕曾以为,他们补缴上那九百万两税银,是心怀敬畏。」

朱由检步到田尔耕的面前,眼神中带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讥讽的意味。

「田爱卿,你当时亦在场,你是否也觉得,朕可以对他们稍稍放过?」

这一问,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釺,狠狠捅进了田尔耕的心里。

他记起来了,当初正是他与温体仁等人一起附和了皇帝对漕运那帮人的宽仁。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君臣同心,体察上意。

现在想来,这简直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

自己竟和那群国之硕鼠一起,蒙蔽了圣听!

「臣———臣」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没有再逼问他,而是弯下腰从那堆卷宗中,拿起了那本烫金的《公中名册》。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然后将名册翻到某一页,轻轻地推到了田尔耕的面前。

「朕的锦衣卫,真是无处不在啊。」

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却让田尔耕如遭雷击。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一页上。只见名册之上,名字丶官职丶银两,一应俱全!

皇帝的声音,再次在他头顶响起:

「漕运沿线的百户千户都成了人家的座上宾。田爱卿,你的安都府下设风纪司,专司纠察内部不法。朕想问问你,这风纪司,是不是准备从这里开始查起?」

田尔耕当真是咬牙切齿,这是对他这位安都府总督,最直接的打脸!

他被骗了!

被这群胆大包天的漕运硕鼠骗得团团转!

更严重的是,他让皇帝失望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失职!

难以言喻的羞辱与恐惧如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田尔耕重重地,重重地将头叩了下去,坚硬的额头与金砖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臣臣失察之罪,万死难辞!」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羞愤而剧烈颤抖,几不成声。

「臣有负陛下天恩!掌管安都府不力,致使属下与国贼同流合污,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没有让他起来。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大殿里,只有田尔耕粗重如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他自己那疯狂擂动的心跳声。

恐惧丶羞耻丶绝望—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他牢牢捆缚,让他几乎室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两年。

就在田尔耕感觉自己神智都快要被这无边的恐惧所吞噬时,第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田爱卿,此事,朕交予你。」

田尔耕猛地抬头,那双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重新凝聚起一点光。

他迎上皇帝那双古并无波的眼眸。

「臣请为陛下之利刃,荡平此案!臣誓要将此案乱党无论亲疏,一体连根拔起,掘其祖坟,断其香火!

臣要让『朋党』二字,自此成为漕运禁忌!此后百年,运河上下,唯有君恩,再无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