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栖把相框拿起来,擦去上面的灰尘,“我跟我爸那种老学究不一样,赚钱才是人生第一要义,他把这辈子都浪费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什么都没留下。送他们的那天我还在想,幸亏我没有走我爸的老路,不然连块像样的墓地都买不起。”
他之所以能如此轻松地谈论父母的罹难,在此之前一定经历过很痛苦的日子。整理的期间,他捡起一本上了霉的英文识字表,捏着鼻子,说:“宋明茗在这里待到五岁,没到年纪就去上小学了,后来因为身体不好休学过一段时间。我一边实习一边跑医院,含辛茹苦把这个臭丫头养到这么大,结果她现在根本不认账。”
父母离世的时候宋明茗还不太懂死亡的意义,兄妹俩相差整整十五岁,本就存在代沟,再加上宋明栖当时忙于生计,无暇顾及沟通上的问题。其实他都懂,只是有时候懒得说,总觉得宋明茗会有一天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宋明栖最后看了一眼相片上的人,才说:“不聊这个了,走吧,去吃饭。”
可是晏温好像比他还要挂心这间办公室里的遗物,问道:“不收拾一下再走吗?”
“没这个必要了。”宋明栖轻描淡写一句,“生老病死,生命循环,该来的会来的……你是在担心我怕我难过?”
“我没有。”
“有就是有,装什么。放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看开的。”
才怪。
晏温不打算戳穿他,比如,桌上的名片还保留着前主人的姓名。有一些痕迹,即使被忘记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
“走啊,吃饭,脚上沾了502吗?”
宋明栖站定在门口,拿饭卡的样子和拿着贵宾黑卡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别。但事实上,出手阔绰的宋律师连一顿饭都不想额外买单,晏温脱口而出,“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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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暗潮
“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句‘宋教授’了?”
这个抱着一大摞书走来的男人叫丁翡,是上一个宋教授的亲传弟子,年轻有为,仅四十三就已经是柏大法院的副院长了。三楼的办公区经常会有不认识路的新生来这里瞎逛,再加上今天有一场专门给预科生做的讲座,没想到会遇上旧相识。
宋明栖很意外,两三秒后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丁老师,好……好久不见……”
“这么见外了?我当辅导员那会儿都没听你叫过‘丁老师’。”
“翡哥……”
“回学校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真不够意思。”
“下次,下次一定。”
丁翡端着一杯徐徐冒烟的红茶,因为长期伏案工作,不如年轻时那样直挺,视觉上比宋明栖不止大了十岁,但正是岁月无情才有了更加浓郁的沉淀。他摘下厚如瓶底的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问道:“旁边的这个小朋友是谁?”
“哦,就是我……我带的实习助理。跟我过来处理一下事情的。”
“这么年轻就能当大律师的助理了?叫什么,哪个大学哪个系的?”
“他,他还没毕业呢,也在柏大读书。”
宋明栖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从刚刚就一直结结巴巴的,事实上晏温还没有决定好去哪一所大学,就算是决定好了,以他俩半生不熟的关系也不会跟他说。
可是丁翡当真了,他丁翡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如炬,像一把严格的戒尺,上下打量面前的晏温,“可惜,现在我已经不上课了。不过以后如果有事,都可以来找我——看在你老板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