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说有福同享,实则一毛不拔、见利忘义,对自己兄弟也巧取豪夺的有之;日日招猫逗狗撩打架,出了事却克扣安家费或者干脆不给的有之;睡手下的老婆仔女的也有之。
当然,他的前大佬耀扬,不屑做那些刻薄的湿拉(3) 嘢。然而奔雷虎倨傲薄情,从不将旁人的苦处放在心上。耀扬跑路之前那段日子,四处辣火头,时时开战。好比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拔寨的将军,是没有闲情考虑帐下哪一个小卒缺胳膊断腿或是丢了性命。虽说慈不掌兵,自古皆然。但轮到谁自己头上谁知道,李一原不得不多留心眼。
大东却与上述者,都不相同。他为人务实、生财有道,少有树敌。虽捞偏门,但比报纸上的公务员还讲究规矩,处事十分公允。都说主将的气质会影响队伍的风格。这样的大东,手下的搅屎棍是真的少。偶有兄弟与人霎气(4),他也会出头,却不会把事情做尽了。问清缘由,为搵食、有道理的,绝对撑到痕;没道理的,要教也是事后私底下教。李一原在江湖中打滚了十数年,头一次遇见这般仁义均真的大佬。李一原心悦诚服,不想给大东多添麻烦,让他无瘾(5),便想自己先铺垫铺垫。
所谓铺垫,便是从叶斐这条门路上套套旧情。过去一年,他任由叶斐在李家村来去自由做什么“社会学调查”,多少也是为了防备有这样一天——如此,便有旧情可叙了。
李一原以李家两位阿嬷的名义,打着家宴旗号摆了酒席,先约叶斐,拜托她去请耀扬。耀扬何等聪慧,立时明白了李一原意欲何为,倒想瞧瞧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席间,耀扬见叶斐与李家长辈十分熟络亲善。又听叶斐讲到,过年时李家小辈如何带自己去大铺村许愿。耀扬始终笑意盈盈,不时向李家长辈敬酒,感谢她们对叶斐的照顾;又夸赞几句李一原。一餐饭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耀扬叫手下送了叶斐回家,这才转向李一原:“开场戏演完咗,该上戏肉了吧?”
李一原只能赔笑:“我边敢在耀扬哥面前演乜嘢!多谢您赏面。”
耀扬闻言,似笑非笑:“可唔敢当。”说着,和煦地拍了拍李一原的肩膀,“你叫大东来吧!大家谈谈清楚,好聚好散。”
李一原见耀扬情绪不错,心里才轻松了些,暗想自己叫来叶斐打感情牌这招是走对了。忙致电大东,齐聚在耀扬旗下的一家地下赌档里。
这赌档在旺角附近,没到半小时,大东一众人便到了。一番客气寒暄,大东直入正题,道是大家都是东英的人,李一原转投自己门下,规矩是一定要做足的。一封“五湖四海”的红包,即港币五十四万,礼薄义重,还望耀扬哥笑纳。
说是礼薄,但实是不少了。耀扬招呼手下,收了这红包,随后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东哥系老江湖,规矩无有唔啱(6)嘅地方。”言罢却转向李一原,冷声正色道,“阿原,你记唔记得当年为乜跟我?”
其余众人,听他如是开口,便知这事没这么简单了结。
李一原更是心中打鼓:“记得……当年我细佬烂赌,在澳门欠咗一笔重数,仲打伤收数嘅贵利佬。对方要斩他双手。我求耀扬哥救他。之后您出面保他,仲替我哋还清条数。”
“你咁讲,半对半错。”耀扬坐姿潇洒,一只食指轻轻摇了摇,“我系救咗你细佬,但那笔钱可唔算我替你还噶。之后,你唔系抵押你家农场给我了么?”
听耀扬主动提起抵押农场,李一原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得嗯嗯啊啊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