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原本疲惫听着,见他忽然僵住了,心中一惊,也回身望去。
却见两人身后的芦苇丛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新鲜的尸体,正是最后跟随他们至此的亲兵。
一名黑衣人正扶着最后一名亲兵,使他缓缓落在厚厚的芦苇之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而那亲兵喉间一点朱红,早已气绝身亡。
而后那黑衣人抬眸看向两人,手中滴血的剑缓缓递出来。
一夜厮杀过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高阳见那黑衣人目光锁定在陈立身上,心念电转,猛地蹬腿后仰,翻身落入滚滚长河之中,拼尽全力往远处游去。
那黑衣人正是齐云,此时要入水捉那高阳,难免顾此失彼,便从亲兵尸首上摸了一柄长剑出来,看似随手一抛,实则力透剑身。
只见那长剑好似长了眼睛,于破空声与水浪声中,斜斜插入了高阳浮起的脑袋。
血,从高阳最后露出头的地方晕染开来。
而高阳再没有浮出水面。
齐云这才看向僵硬的陈立,森冷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见陈立不答不动,便倒转剑柄,要将他敲晕了带回去拷问。
谁知陈立直愣愣望着他,见了鬼似的,道:“齐、齐都督,当年的事情,与我无关……”他顿了顿,忽然又道:“不,你不是他……你是他的儿子……”
齐云这才明白,原来陈立的“齐都督”唤的乃是他的父亲。
一瞬间,齐云心中涌上无数个疑问,却最终只是落下剑柄,狠狠敲晕了他。
他负着陈立,从林然留守的密道中进入了焦府秘库。
这一次的拷问,不只是为公主殿下,也是为他自己。
穆明珠一夜而退陈立、高阳两州兵马,解了扬州城之围。
消息传开来,大周震动。
近旁的谢钧是在当夜看到火光冲天,
便知陈立等人败了。
他又一次被穆明珠破坏了计划。
按照谢钧的推演,扬州城的僵局不该这么快破掉。可是穆明珠的行动太快了,一夜之间解决,根本不给他补救的时间。而不到万不得已,谢钧现在并不想暴露自己。
他图谋甚大,现下布局还未过半,一旦暴露,便是自取灭亡。
而一江之隔的建业城中接到消息就要迟了半日。
与鄂州都督陈立、南徐州都督高阳兵败,前者失踪、后者身亡的消息一同传回来的,还有来自战胜者公主殿下穆明珠的奏章。
穆明珠在这封奏章中言辞恳切,道“如今宵小已除,然而扬州城中物议沸腾,待女臣抚定百姓之后,便即刻动身归来,惟愿长奉于母皇膝下,再不兴兵戈之事”,又道“恳请母皇宽恕女臣,女臣在外,身不由己”云云,可谓是孝感天地。
思政殿中,皇帝穆桢在上,左相韩瑞与右相萧负雪等人在下,听李思清读完穆明珠的奏章,殿中的氛围一时凝滞。
萧负雪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如今情形很明朗了。皇甫老将军一去,大梁骑兵在北境跃跃欲试,当此危机之时,大周之内万不能乱。不管扬州城内实情如何,如今陈、高二人兵败,公主殿下又有归来之心,不如宽宥于她,准她归来。”
皇帝穆桢高坐在龙凤须弥座上,淡声道:“那动兵之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