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巷夜深人静,星光洒在水沟里,沈育的倒影一闪而过。
穆济河家住芙蓉巷隔壁,是个普通的两进院,后墙根下一颗老树,长出房檐。小时候沈育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和穆济河对彼此后院都熟门熟路,翻进院里,左边就是穆济河的屋子。灯已经熄了。
正要过去,头上被砸了一块石子。沈育抬头,看见屋顶上躺着个人,翘腿没个正形。
穆济河叼着草根,瞥他一眼,沈育便攀着瓦当翻身上屋。
“随便坐。”穆济河道。
沈育笑道:“随便坐扎屁股的屋顶?”
“不然呢?给你泡壶热茶,扫榻相应?抱歉了,我这人就是放肆无羁,不知礼数。”
语气冲得很。
沈育在正脊上坐下,的确硌屁股得很。穆济河躺在斜顶上,一脚蹬蹲脊兽,那飞鹏脊兽高展的翅膀被他踩得污脏。
沈育道:“所以说你这人没志向。没志气的人,只在乎自己的本心。晏然和你截然相反,他心里装的太多了,什么都放不下。你们两个做出不同的选择,我半点都不稀奇。”
穆济河懒懒道:“好哇,你大半夜来教训我?”
“我怕你想不开,”沈育白眼道,“你可把我爹气死了,都怀疑起自己的教育之道。那是我爹叫你自己面壁,没打算告诉你爹娘,不然,你现在就不是半夜看星星,而是半夜跪祠堂了。”
穆济河鼻腔里哼一声。
沈育还能不知道他的脾气?这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治不了他。沈育和他并肩躺在斜顶,看同一片星空。若要眺望瞻远,自有城墙观楼,人登临高楼如鹤立鸡群,顿时豪气干云,看尽沱河嶂山,看到北边原野,然而终究有尽时。就地躺倒在平房屋顶,星河却广袤无垠,海阔天高,往往在穆济河这样的人手中,因为他什么都不要,所以想做什么都能做。
若说穆济河的理想,大概是效仿他的武学师父,做个浪迹天涯的游侠。
“真打算老实面壁?”
穆济河道:“不然呢?没人要我了。”
沈育乐了:“挺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穆济河听出他的嘲笑,吐了草秆,无奈道:“我师父回来了,住在广济寺,正好这几天不能去书院,我跟师父修行去。”
游侠四海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连姓名都没有。沈育与穆济河都只知他姓度,或许度也不是真姓,出了汝阳郡,可能又姓张、姓王。唯一确定的是,剑术实在高明,仗剑走天涯,千里不留行。
穆济河坐起来,拍拍衣灰:“老子明天就进庙里去了,有话现在说,说完快滚,老子要睡觉。” w?a?n?g?阯?f?a?b?u?Y?e??????????ē?n?2???Ⅱ?5????????
沈育道:“你不要晏然了?”
“是他不要我,”穆济河说,“他说的对,我的名字里是水,他的名字里是火,从来水火不能相容。”
鞋底擦过瓦片,潇洒落地,轻得狸猫似的,穆济河果然进屋睡觉了,门窗一关。沈育在他家屋顶上摇摇头。
穆济河没有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沈矜知道儿子私下定会偷偷探望,问起情况,沈育答:“在家面壁,人都瘦了二两肉。”
沈矜点点头走了,此事宋均还不知道,问:“济河在面壁?”
沈育道:“在广济寺出家。”
宋均:“?”
署衙一下就寂寞起来,穆济河与晏然都不来了。晏然在书院,整日郁郁不乐,好在换季就是抑郁的时节,大家话都变少了,不是愁苦于乱飞的杨絮,就是没带伞被突如其来的骤雨堵得心浮气躁,因而也不显得他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