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家人团圆、享天伦之乐,长子却不得不远离家乡,更因谋职遇挫,精神消极。崔显思念之下,也只好顺应时势,当不了官也罢,别的都不求了,但求长子生活无忧,早日归家。
然而,崔家大哥这几封信,统统是写给弟弟崔季的,唯一一句提及父亲,却是请弟弟代为转告,大意是“你这死老头说什么我都不会听”。崔显虽是给儿子写了两封信,却一封也未曾寄出,俱收在这破藤箱中落灰。父子关系可说是僵持不下。
梁珩看得唏嘘,联想到从来不曾见过崔家大哥,料想是早已分家出去,自立门户了。待要看看他如今安居何处,读完崔林客的手书,也无从得知。只知道此人后来遇着个机会,进宫做了一阵子棋待诏,教文神皇帝下棋。但那皇帝是个痨病鬼,脑子也不甚灵光,教得没意思,他打算辞官了。从此便音讯全无。
这么些年崔家大哥的一应物什都妥善保存,未免被小习这捣蛋鬼损坏,梁珩原样将东西装捡进箱,欲搬回原处,刚出得门就遇见崔季。
见他搬着这藤箱,崔季怔愣。
“不是我翻出来的,”梁珩爽快供出崔小习,“是这小子。”
“是我是我!”小习啥也不懂,只会应和。
崔季并未说什么,将箱子接过来,只道梁珩病体未愈,不该劳动力气。三人穿过庭园,向东院走去。梁珩对崔季很是拿不准,此人以前颇有点心高气傲,看不上他,后来愿意收留他,想必是看在沈育的面子上。
走得一阵,崔季打破沉默,问道:“你……翻了箱子里的东西?”
“唔,翻了。”
“翻了多少?”
梁珩惭愧道:“全翻完了。”
崔季:“……”
梁珩腆着脸道:“小习的伯伯,崔林客……”
崔季打断他:“崔逸。我大哥叫崔逸。”
“原来如此。崔逸大哥现住何处呢?”
崔季道:“仁成八年,灵帝下诏召集汝阳四师入储宫讲学,我爹是第一个应诏的。他已二十年未有大哥的音讯了。”
“咦?”梁珩却是没想到这一出,“崔逸大哥失踪了?”
继而他忆及那时崔显气得撂挑子不干,离开了储宫,父子二人却似乎仍然逗留望都城,他后来还见过崔显,想必就是在找寻崔逸的下落。
“我爹总担心是大哥同他置气,设法脱离他的管束,信也不敢写,亦不敢亲去望都探望,怕大哥又跑了。这一拖延,直拖到棋所里认识大哥的人全散尽了,方才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进了……呃,想来你已知晓,进了相国府后,我爹得了些身份上的便利,有了人脉,才辗转寻得当年的棋待诏同僚。道是我大哥昔年与宫中一位女官相恋,后来又双双失踪,他们同期都只当是私奔,毕竟宫闱之内的恋情算是犯禁,被举报也是要挨罚的。”
“那确实,”梁珩道,“后来前朝不用女官了,里外尽是阉人。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几个宫女,恐怕你们连这条线索也断了。”
崔季摇摇头:“若真是私奔成家去了,我亦安心,只要他们过得好。若是……”后半句泯灭于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