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他不会苛责我,也许我仍然可以做他的贵君,在咸阳宫享一世荣华,也许他会放我离开,从此天高海阔,一别两宽。
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原来,我想要的不过就是能够陪在他身边而已。
他回来了,见我哭,他似乎很惊讶,耐下心来问我缘由,声音和动作依旧那样温柔。
于是我问他,是否要我离开。
毕竟,张良回来了,对他而言我已经没有了用处。
我想过他的回答,也许会让我走,也许不会,但我未曾想过,他却回答我,他从未将我当成替身。
从未?
从未。
原来,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人一直都是我,他所承诺的对象是我,娶回咸阳宫得封贵君的人是我。
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我,高渐离而已。
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那一刻,我才真正对于自己的身份有了实感。
我是他的贵君,是他真真正正名正言顺的妻。
从此一切都产生了变化,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咸阳宫依旧是那座咸阳宫,但生平头一次,我对这里有了归属感。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张良。
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但张良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便知道那天他和我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张良一点也不像。
我感觉着张良,而张良也在看着我。
在见到张良之前,我设想过他见我时的场景。
一个是世代簪缨的贵族,一个是一无所有的平民。一个是执子天下的谋士,一个是被困宫闱的琴师。
他理当是看不起我的,这些年来我见多了这样的人。也许他会辱我骂我轻我贱我,也许他会云淡风轻对我视若无睹。
我听他说过张良的才华横溢,听他说过张良的傲气,所以我以为可能是后者。
但事实是,张良注视我许久,而后叹了一句,“我不如你。”
他不如我?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差点就覆灭了整个大秦的张良,却和我说他不如我?
这听上去像是一句反讽,但我却知他这句话当真发自本心。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张良告诉我,他可以运筹帷幄谋夺天下,但对于扶苏而言,他却从未给他一个心安。
而我做到了。
我沉默了很久,直到张良起身朝我躬身一礼。
“安君。”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琴音,伴随着咸阳宫中沉重的钟声,盛大而恢弘。
我叫高渐离,是一名琴师,却不再只是一名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