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师兄说的这话不只是一句玩笑，而是一个所有人津津乐道的事实。

武林中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传说——北陵平康侯挥军定山河，清净山试心问寒芒。还有为天下名士心向往之的庆王府拜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落笔付稿，皆是江湖意气风流。

浮丘氏不生帝王将相家，也没有世代传承的心法。但浮丘氏的女孩国色天香，早年还出过宫里的贵妃。浮丘家热衷于把漂亮的女孩嫁给名士、豪侠、王亲贵戚。他们用这种令人侧目的手段，在江湖上占据着毫不重要锦上添花的位置。

浮丘家主与无相寺主持素来交好，因而想要自己的女儿浮丘珊暂住此处养病，弟弟浮丘璃硬要跟来，二人暂托于此，叨扰一个夏天。

众弟子听到这话，联想起那日站在寺庙外病恹恹的女子，都暗自摇头，都说美人国色天香，在外名头传得响，凑近看也不过如此。

明华却想起跳下车来的小孩，他身着桃花色的布衫，眼尾一挑，似笑非笑。他总是忘不掉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好看，又觉得自己好奇怪。

每当明华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师父就会罚他抄写心经——“如是我闻 降伏其心。”可什么是降伏？不看不想，便是降伏了吗？可不看了不想了又不等于忘记了……

十岁的明华被这些玄奥的问题塞得满满当当。他秉烛抄着咒语似的经文，不一会就到梦里见如来去了。等第二天起了晨课，他照例要去洒扫，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瞧浮丘家的男孩——

浮丘璃整日无事可做。除了替姐姐熬药，便是在斑驳的树影下打瞌睡。他不需要诵经也不需要洒扫，佛门重地更不可能有什么供他消遣的乐子。少年不知愁滋味地虚度光阴，在菩提树下做着一个又一个囫囵好梦。

有好几次他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一转头，又只剩下树影摇啊晃啊。无相寺的石佛也会成精吗？浮丘璃歪着头，疑惑地盯着树影，模样更像狐狸了。

他眯着眼睛，甩了一颗菩提子打在树干上。树后藏着的小和尚悄悄屏住了呼吸。

“出来，我看见你了！”

明华讷讷地走出来，看见浮丘璃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意识到他好像在诈自己。他低着头，惭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接受着狐狸的观摩。

师弟们傻得要死，明韬师兄大了自己整整一轮，寺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没人和他说得上话。他默默地打量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像是看着镜中的自己。

明华挠了挠自己的秃瓢，也觉得此事不大体面。佛家讲究不听不看不说，偷偷揣量人家已经算是破了戒。他笨嘴拙舌多年，时至今日方恨自己不会辩解什么。

浮丘璃看他窘成一颗红鸡蛋，觉得更好玩了。这么多天他在寺院闲的五脊六兽，怎么可能放过眼下的乐子。他凑近去瞧这个充满哲学意味的秃瓢，从背后伸出手来，张开手掌。

是一只手帕卷的小狐狸，正活灵活现地支着耳朵，和面前的浮丘璃一起打量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送你，你陪我玩儿好不？”

晋元十二年夏天，无相寺有宾客至焉，小和尚明华收获了人生第一个朋友，和一只可爱的布狐狸。

【2】

大雄宝殿传来木鱼的哒哒声，应和着众人唱佛，明华在一片低哑的念经声中三心二意地咕嘟着嘴，不一会，浮丘璃从莲座后探出头来，向他做着口型。

“走——呀——”

明华努着嘴，不行呀，菩萨看着呢。

哪里是菩萨看着，要是要他师父净空方丈捉住，就不只是罚抄那么简单了。

浮丘璃恼怒地跺了两下脚，走了。拜佛，拜什么佛？阿姐都讲过，那些个佛像敲碎了都是泥疙瘩，捏成形状糊上金粉供人膜拜，百年之后不都一样烂成灰。

但这话可不能当着满殿神佛的面儿说出来，没准神仙还没说什么，几十个和尚先不乐意了。浮丘璃自己是不介意和各路神仙作对，可浮丘珊还暂住在无相寺的客房中。

说起来这位浮丘家的美人可比自己弟弟神秘多了，除了来的时的那一面，没人见她从屋里出来过。除了门缝里飘出的悠悠药香，似乎也和以往的日子一样平常。

明华也曾问过浮丘璃：“阿璃，你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吃了药也不见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