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陈姣姣。
陈姣姣总是那么爱哭。等了一个小时的外卖不好吃,她会因为饿肚子而大哭。接到爸妈吵架找她端水的电话,她会因为烦躁痛苦而哭。和他吵架的时候她也有各种各样的眼泪,有时默不作声但泪水一串一串滴落,有时张大嘴巴像个孩子一样哇哇乱叫。
还有一次,陈姣姣和他说自己很想念已经去世多年的外婆。
但她不是难过“外婆去世了”,也不是难过“外婆再也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
而是难过一件具体的小事。
她说,小时候外婆曾经带过她一段时间。因为爸妈都要上班,所以外婆从老家过来,住在了他们家,每天接送她,并且负责给她做饭。
陈姣姣说:“我小时候很爱吃西红柿,也喜欢吃炒饭,我外婆就会做西红柿鸡蛋的炒饭给我吃。后来我外婆去世了,我妈每次做的炒饭都只是那种普通的蛋炒饭,炒的干干爽爽的,蛋是蛋,米是米,葱花是葱花,粒粒分明。但我总是不习惯。”
“我想吃外婆给我炒的西红柿鸡蛋炒饭,西红柿的汁水融合在米饭里,软软黏黏的。但我妈总说那样不好吃,还说她做的炒饭才是好吃的。”
“更气人的是,我表姐,我表哥,都赞同我妈妈的话。他们都说我妈妈做饭比我外婆好吃多了。所以我外婆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西红柿鸡蛋的炒饭了。”
彼时宋羡微笑地听她绘声绘色地讲“炒饭的故事”,只觉有趣。他自己对吃东西没什么要求,不理解怎么有人那么执着于一碗炒饭要怎么炒。
“后面我大了一点,自己学会了做饭,我试着复刻我外婆给我做的那种,发现无论我怎么做也不好吃。吃起来一点也不香。我明明记得我每次吃我外婆做的炒饭都觉得很香!结果我妈就嘲笑我……她说,因为我外婆给我做炒饭的时候,倒油像不要钱那样倒!而我是小孩子就爱吃香的,所以我才做不出我外婆的味道。”
“后来呢?”宋羡问她。
她说:“后来我又长大了,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她顿了顿:“后来我终于发现,原来我妈做的那种粒粒分明的炒饭才是最好吃的,你让我吃回那种黏黏腻腻的西红柿鸡蛋炒饭,我也不愿意吃了。”
不料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宋羡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无比委屈地用手背抹着眼泪。
她说:“这是不是就代表我离外婆越来越远了,我不仅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炒饭,我也不是那个爱吃那样的炒饭的我了。”
思绪收回,宋羡重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冰凉的遗体。
他试着回忆起爷爷上次拍他的肩膀是什么时候,他指的不是那个梦。
而是过年的时候,他们回到老家。临走前,爷爷坚持走到楼下去送他们,看着他们一家人上车。
爷爷问:“你们今天谁开车啊?”
宋羡说:“我爸喝酒了,今天我开。”
爷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不要急,慢慢开,不着急到家,只要安全,明白了吗?”
那种落在他肩上的重量,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宋羡终于哭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落在肩上的重量了。有一种再也无法被代替的关怀,已经永远地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