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罗恩开始默念占卜咒语:
「Veritas per nebulam penetret」(让真相穿透迷雾)
「sapientia tenebras illuminet」(让智慧照亮黑暗)
然后,他将悖论之骰轻抛到毯子中央。
骰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操控。
表面的点数开始疯狂变化,如同被无形之手快速拨动。
一会儿是「1」,一会儿是「6」,有时甚至会同时显示多个数字,就像是多个概率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现实中。
空气开始变得粘稠,时间的流动似乎也变得缓慢。
房间中的十二根蜡烛火焰开始同步摇摆,如同受到某种神秘节拍的指挥。
当骰子最终停稳时,再次显示出一个特殊符号。
那是一个被铁链束缚的眼球,眼中流淌着鲜血。
下一刻,占卜室的现实开始扭曲。
这种占卜产生的幻象罗恩已经非常熟悉了,因此马上进入到观测者状态中:
在缓缓展开的幻象中,他看到了两条相互缠绕的螺旋。
一条上升的白色螺旋轨迹稳定而缓慢;
另一条则上升的红色螺旋速度远超前者。
当两条螺旋相遇时,稳定的螺旋被点燃,火焰开始向两个方向无限扩散。
最终,整个幻象空间都被火焰吞没,连观察者的视野都被染成了血色。
第二个景象,则是天平悬浮在虚空中。
左侧放置着一本书籍,右侧则是一滴不断变化形状的水银珠。
起初天平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当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一枚羽毛放在书籍一侧时,天平瞬间失衡。
水银珠坠落,在虚空中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变成了蠕动的银色虫子,向四面八方爬去。
随后景象切换,一把由星光铸成的钥匙,面对着一扇由黑暗构成的门。
钥匙缓缓插入锁孔,门扉开始缓缓开启。
门后是无尽的光明,但这光明中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阴影。
当门完全打开时,钥匙突然碎裂,门扉失控地大开。
那些阴影如潮水般涌出,吞没了一切光明。
最后只剩下破碎的钥匙片段,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占卜结束时,悖论之骰表面的符号缓缓消散,恢复成普通的六面骰子模样。
但罗恩能够感受到,骰子的血红色纹路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吸收了来自那些幻象的某种能量。
他静坐片刻,开始仔细解读这些幻象的具体含义。
双重螺旋暗示着两种发展路径:
塞德里克的激进方案(红色螺旋),以及自己的稳妥路线(白色螺旋)。
如果两者结合,将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天平失衡,警告着微小干预可能带来的巨大后果。
羽毛代表他的参与,虽然看似轻微,却足以彻底打破现有平衡。
钥匙与锁的寓意则最为明确:
他的能力确实能够开启成功之门,但这种开启可能释放出无法控制的力量。
综合这些幻象,罗恩得出了结论:
塞德里克的方案虽然危险,但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危险程度还在可控范围内。
那些维塔尔俘虏的异状只是冰山一角,但不足以引发真正的灾难。
但如果他选择深度参与,提供技术支持和改进建议,那麽认知病毒的威力和传播能力将呈指数级增长。
到那时,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和控制最终的后果。
除此以外,占卜显示,直接对抗也可能会触发更糟糕的连锁反应。
唯一安全的选择,就是急流勇退。
既不助推危险的扩大,也不试图强行阻止。
让事态在其自然轨道上发展,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随着分析的结束,罗恩缓缓收起占卜用具,心中的决断已经形成。
这些景象可能只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但悖论之骰从未给过他错误的警告。
无论认知病毒项目在技术上多麽成功,其潜在风险已经远远超出了可接受的范围。
第二天一早,水晶尖塔的最高层沐浴在清晨阳光中。
罗恩来到卡桑德拉的办公室,开门见山。
「塔主,我希望暂时退出这个项目。」
他随意扯了一个理由:
「尤特尔教授那边,有一些紧急的研究任务需要我处理。
而且,我感觉目前的技术方向可能存在一些……我目前还无法明确的风险。」
卡桑德拉正在审阅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听到这话时甚至没有抬头。
她只是将文件轻放在桌上,然后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卡桑德拉放下手中的文件,紫色眼眸直视着对方:
「实际上,我也在密切观察塞德里克的研究进展,他的方法确实激进到了令人担忧的程度。」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扇能够俯瞰整个中央之地的巨大落地窗前:
「昨天的内部报告显示,第七层实验室的魔力消耗量超出了预算的 200%。
而且,用于测试的维塔尔俘虏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生理变化。」
卡桑德拉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塞德里克将这些变化解释为'预期内的适应性反应',但我的医疗顾问们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估。」
「但是……」
她转过身,眼中露出了统治者面对两难选择时的复杂情绪:
「我们真的没有太多选择,远征军的情况比你想像的更加危急。
伊莉莎白昨天发来的密电显示,维塔尔人已经开始对我们的补给线进行系统性打击。」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突破口,征服派——不,整个巫师文明都可能面临危机。
第四象限的失败,会引发连锁反应。
其他象限的文明,也会意识到我们并非不可战胜。」
罗恩静静地聆听着,能够理解卡桑德拉面临的巨大压力。
作为征服派的领袖,她必须在众多糟糕的选择中挑选出最不坏的那一个。
而在当前情况下,塞德里克的激进方案确实是最有希望在短期内扭转战局的选择。
「我理解您的难处,塔主。」
罗恩诚恳地说道: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保留一些……备选方案。
如果主要的技术路线出现问题,至少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可以尝试。」
「而且,我在深渊观测站的研究,可能也会为我们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技术突破。」
卡桑德拉点了点头,显然理解了他话中的深意。
「你的位置,我会一直为你保留着。」
她走回办公桌,重新拿起那份战报:
「随时欢迎你回到这个项目,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会更加需要你的稳妥方案。」
「那麽,祝您的项目顺利,塔主。」
罗恩行礼告退:
「我会在深渊观测站继续我的研究工作,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相信你会在那里取得重要成果的。」
卡桑德拉的语调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尤特尔教授对你的评价很高,而且观测站的研究环境确实更适合某些……需要特殊条件的实验。」
当罗恩离开办公室时,心中既有对未知危险的担忧,也有对自己选择的庆幸。
悖论之骰的警示让他意识到,有些看似充满希望的道路,实际上可能通向深渊。
而真正的智慧,往往在于知道何时前进,何时退却。
………………
另一边,第七层实验室中的塞德里克,此时正在兴奋地向团队成员展示最新的研究成果。
认知病毒样本在特制容器中缓缓流动,如液态金属般美丽而危险。
「再过三周,我们就能进行最终的实地测试了。」
塞德里克的声音中,充满了即将实现伟大理想的激动:
「到那时,整个战争的面貌都将被彻底改写,我们将见证历史的转折点。」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实验室深处的那些培养罐中,用于测试的维塔尔俘虏的身体正在不断扭曲,眼中涌出了眼泪。
但这眼泪流淌的同时,嘴角却上扬着,露出了极度满足的笑容。
这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矛盾状态:
身体在承受极致痛苦,精神却沉浸在无上快感中。
随着时间推移,维塔尔人的身体开始发出细微的骨骼断裂声。
但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反而更加努力地将自己的肢体扭曲成更加不可能的角度。
那种专注的表情,如同艺术家在创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作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