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数道刀光闪过,血光迸溅!
几颗人头瞬间落地,在木台上滚动,无头的尸身软软栽倒。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呕吐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许多士子吓得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唯有方孝孺,依旧挺直地跪在那里,脸色虽然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具尸体,仿佛要将这惨烈的一幕刻进骨子里。
蒋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公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清理现场,然后转身,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径直朝着皇宫方向驰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那些崩溃的士子,也没有再看方孝孺一眼。
……
渐渐地,夜色降临。
燕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三兄弟凝重不安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承天门方向传来的丶如同潮水般未曾完全散去的请愿声,更添几分压抑。
朱高煦烦躁地一拳砸在桌上:
「万人请命!这帮腐儒真是疯了!还有皇爷爷……皇爷爷竟然就让他们那麽跪着?还杀鸡儆猴给他们看?!」
朱高燧也一脸后怕:「二哥,你小声点!现在外面全是锦衣卫的眼线!皇爷爷的心思,谁猜得透?我看这事邪乎得很!」
坐在主位的朱高炽则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串已经有些磨损的佛珠,胖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铁盒的秘密丶藩王被召丶万人请命……这一连串的事情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迷茫。
父王远在北平,此刻会作何想?又会给他们怎样的指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四下,两急两缓。
三兄弟瞬间噤声,警惕地看向门口。
朱高炽使了个眼色,朱高煦立刻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手按在刀柄上。
朱高燧则凑到门边,压低声音:「谁?」
门外传来管家压得极低的声音:
「世子爷,二位王子,北平……有密信到!是王爷身边的哑翁亲自送来的,确保无人跟踪。」
哑翁是燕王朱棣麾下最神秘的死士之一,擅长潜行匿踪,且是哑巴,只会用文字和手势交流。
由他送信,可见此事之重要和机密。
朱高炽心中一凛,立刻道:「快请进来!」
房门无声地打开,一个穿着夜行衣丶身形乾瘦丶面容普通到毫无特点的老者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
他对朱高煦抵在他身后的刀恍若未见,只是对着朱高炽微微躬身,然后从贴身处取出一截小小的丶密封的铜管,双手奉上。
朱高炽接过铜管,确认密封完好无损后,对哑翁点了点头。
哑翁再次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开铜管,从里面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刻围了上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烛光下,纸条上只有寥寥八个字,是朱棣亲笔所书,笔力虬劲,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
【父安。信尔。静待天明。】
就这八个字?
三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愕然和不解。
「父安?信尔?静待天明?」
朱高燧下意识地念了出来,挠了挠头:「父王这是啥意思?北平一切安好?相信我们?让我们……等着?」
朱高煦眉头紧锁,显然也没完全理解:「静待天明?等什麽天明?现在京城乱成一锅粥,二伯三伯五叔都被召回来了,万人堵着宫门请命,咱们就像坐在火山口上,怎麽等?父王是不是还不知道京里的具体情况?」
然而,朱高炽看着这八个字,目光却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比两个弟弟更了解父亲,深知父亲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反覆咀嚼着这几个字。
「父安……」
他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父王这是在告诉我们,北平无恙,他一切安好,根基稳固,让我们不必为后方担忧。这是稳我等之心。」
说完这话,他看向朱高煦:「二弟,之前让你终止一切行动,是对的。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信尔』二字上:
「父王相信我们的能力和判断,相信我们能在这漩涡中稳住阵脚,处理好眼前的危机。这是定我等之志。」
他这话是对朱高煦丶朱高燧兄弟俩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静待天明』四个字上,声音渐渐变得沉稳有力:
「静待天明……父王不是在让我们消极等待。」
「他是在告诉我们,目前的混乱和黑暗只是暂时的!真正的『天明』时刻还未到来!」
他抬起头,看着两位弟弟,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更加凝重的表情:
「父王看得比我们更远!京中这一切,恐怕都还在皇爷爷的掌控之中,甚至……可能本就是皇爷爷意料之内或推动之事!」
「父王让我们沉住气,不要被眼前的乱象迷惑,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被任何人当枪使!」
「要像猎人一样,耐心等待最适合出击的时机!等待局势真正明朗丶曙光出现的那一刻!」
听到大哥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焦躁和不安慢慢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警惕所取代。
他们再次看向那八个字,感觉重若千钧。
「父王的意思是……现在这一切,都还在皇爷爷……甚至父王的预料之中?」
朱高煦迟疑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至少,父王认为远未到需要我们冒险的时候。」
朱高炽重重点头,将那张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我们要做的,就是像父王说的那样,『静待天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看向两个弟弟:「从此刻起,燕王府上下要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恭顺丶更加低调!」
「老二,尤其是你,绝不可再外出一步!收起所有脾气!」
「老三,你的嘴巴要严点,哪怕是府中之人,也不要随便乱说话。无聊就吃猪头肉,吃猪蹄,想你飙哥!」
「那……那个铁盒呢?」朱高燧压低声音问。
「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当什麽事都没发生过!」朱高炽斩钉截铁道。
朱高煦和朱高燧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齐齐点头:「明白了,大哥!」
烛光下,三兄弟的身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稳了一些。
虽然外面的风暴愈发猛烈,但父亲这封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密信,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为他们抛下了一个沉稳的锚。
……
与此同时,华盖殿内。
蒋瓛单膝跪地,向老朱详细禀报了审讯结果,以及行刑经过,包括方孝孺在刑场上的表现和他那番言论,都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老朱静静地听着,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
当听到方孝孺呵斥退缩士子丶说出『头颅可断,血可流,浩然之气不可夺』时,他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丶难以捉摸的光芒。
【方孝孺……那个宋濂的弟子?名声倒是响得很啊!】
他心中冷哂。
【骨头硬,不怕死,是个治理天下的人才,可惜……就是过于傲气。】
【要压制他一下,将来才能够成大器。】
「嗯,咱知道了。」
老朱的声音平淡无波,似乎对方孝孺的表现并不意外,也并不十分在意。
「那些吓破了胆的士子,后来如何了?」
「回皇上,行刑之后,大多失魂落魄,已有人开始陆续散去。」
蒋瓛谨慎答道:「但仍有一部分人,以方孝孺为首,依旧跪在原地,不言不动,似有……死谏之意。」
「死谏?」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就让他们跪着吧。喜欢跪,就跪个够。咱倒要看看,他们的膝盖能比咱的耐心硬多久。」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下达了新的指令:
「传旨给刘三吾丶还有都察院那几个还算老实的老家伙。」
「让他们去劝劝那些跪着的读书人。」
「告诉他们,张飙一案,咱自有公断,不日便将明诏天下。」
「若他们现在散去,咱可以既往不咎。」
「若再执迷不悟,聚众胁迫……」
老朱的声音骤然转冷:「那下次砍的,就不止是台上那几个了!勿谓言之不预!」
这是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既给了台阶下,也划下了最后的红线。
「是!臣明白!」
蒋瓛领命,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皇上,那方孝孺此人……」
老朱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
「方孝孺……先不必动他。」
「此人名声太大,杀之,恐寒天下士子之心,正中了某些人下怀。」
「但他今日所言所行,给咱记清楚了。」
「此人……可用,但不是现在。且看他日后如何。」
老朱对方孝孺的态度十分明确。
暂时冷处理,观察,利用其名声安抚士林,但绝不会重用,更会严密监控。
「臣,遵旨!」
蒋瓛心中了然,知道皇帝已经有了全盘考量,立刻躬身退下安排。
目送蒋瓛离开之后,老朱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依旧跪着的士子和那个挺拔的身影。
【读书人的骨头……哼,咱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咱的江山铁桶硬!】
【这大明的天,终究是姓朱的说了算!】
【还有在背后煽动你们的人……别以为就你能出招?】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喊了一句。
云明立刻跑进来领命:「奴婢在。」
「告诉宋忠!」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
「给咱把张飙的牢房,加派三倍人手,全是咱从老家带出来的老亲军!没有咱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张飙若少了一根汗毛,或者『被自杀』了,宋忠和他手下所有人,提头来见!」
「是!皇爷!」
云明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领命,小跑着出去传旨。
老朱又看向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想靠人多势众来压咱?咱就让你们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大势』!」
呢喃着,他提起朱笔,在一份空白的特旨上飞快书写,然后盖上玉玺。
「传旨!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常森,明日于午门外增设『登闻鼓』丶『鸣冤鼓』各一面!」
「派识字宦官值守!向全城宣告:凡有知晓陕西旧案丶东宫旧事丶乃至朝中任何贪腐枉法丶结党营私之情者,无论身份尊卑,皆可击鼓鸣冤,直达天听!」
「所述属实者,赏!所述不实者,若情有可原,恕其无罪!若有官员胆敢阻拦告状者,以同党论处!」
【你不是要『万民请命』杀张飙吗?】
【咱就再来个『万民告状』!】
【看谁的声音更大!看谁掀出来的烂事更多!看谁死得更快!】
老朱那双看透人心鬼蜮的眼睛里寒光凛冽。
而这道旨意,如同又一记惊雷,瞬间传遍全城!
原本被『请杀张飙』舆论裹挟的京城,顿时又炸开了锅!
那些怀揣冤情丶秘密,或单纯想趁机牟利丶报复仇家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无限恐怖,让所有屁股不乾净的官员都慌了。
这可是比之前三大案都还要恐怖的惊天大案啊!
【——张飙案,彻底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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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堕天使X1000赏】
另外,明天开始就是高潮剧情。
不是我慢,而是有些该交代的要交代,这是我写故事的一贯风格,不想突然冒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剧情,所以要先交代清楚,再爆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