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老朱:张飙,咱好像有点明白你了【(1 / 2)

第167章 老朱:张飙,咱好像有点明白你了【月票加更5】

「听说了吗?皇上下旨,午门外新设了登闻鼓丶鸣冤鼓!有啥冤屈都能去告!连陕西旧案丶东宫的事都能说!」

「真的假的?告了真能不追究?」

「皇上金口玉言!还说告实了有赏!妈的,隔壁王老五被那贪官害得家破人亡,这下有机会了!」

「嘘……小点声!谁知道是不是钓鱼?别状没告成,先把命搭进去!」

「就是就是,先观望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敢去!」

茶楼酒肆丶市井巷陌,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又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但毫无疑问,一颗颗仇恨或贪婪的种子被埋下,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

老朱这一手,直接将『万民请命』的单方面舆论攻势,变成了真假难辨的『万民告状』混战,让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感到如芒在背。

而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之一,王老五,此时也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号衣,洗得发白,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他的一条腿丢在了多年前北伐的战场上。

此刻,他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身子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内心极度的挣扎和恐惧。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最后几文铜钱和一张皱巴巴的丶盖着顺天府大印的抚恤银领取凭据。

昨天,就是凭着这个,他去找顺天府的刘书吏领取这个月的抚恤银,却被对方以『帐目不清,需覆核三日』为由赶了出来。

他知道,那刘书吏是瞧他残废老迈,想赖掉这笔钱,或者至少拖到他饿死。

「告……还是不告?」

王老五心里天人交战。

告赢了,或许能拿回活命钱。

告输了,或者触怒了官爷,可能就是一顿板子,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周围人的议论飘进他耳中。

「真能告?不会是骗咱们去,然后抓起来吧?」

「听说告赢了有赏钱呢!」

「赏钱?命要紧还是钱要紧?那些当官的,能是好相与的?」

「看,那老瘸子好像想去……」

王老五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针扎。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想起战场上死去的兄弟,想起家里等米下锅的老妻和孙儿,一股混着绝望和屈辱的怒火猛地冲上了头顶。

【妈的!老子一条腿都卖给朝廷了!还怕再丢一条命吗?!】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用那条独腿和木棍,奋力地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丶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那面鸣冤鼓冲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个老瘸子身上。

王老五冲到鼓前,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鼓槌,他咬了咬牙,扔掉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抱起沉重的鼓槌。

「咚——!」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骤然炸响。

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仿佛敲在了每个围观者的心上。

鼓声回荡,王老五像是被抽乾了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几个值守的宦官。

为首的宦官皱了皱眉,示意一下。

一名书办上前,冷冰冰地问道:「何人击鼓?所告何事?」

王老五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那份皱巴巴的凭据,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喊道:

「青天大老爷!小人王老五,原籍凤阳,洪武八年北伐伤腿,失一腿!状告顺天府户房书吏刘能!」

「他贪墨小人抚恤银,断小人生路!求青天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悲愤。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书办记录着,面无表情。

为首的宦官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王老五,又看了看那份凭据,挥了挥手:「知道了,一边候着。」

没有立刻抓人,也没有呵斥,只是让候着。

这让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什麽情况这是?莫非有戏?!】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王老五跪在冰冷的地上,独腿硌得生疼,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有人开始不耐烦,觉得可能没下文的时候——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盔明甲亮丶杀气腾腾的锦衣卫缇骑,如同旋风般冲到了午门外。

为首的小旗官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跪着的王老五身上,又看向值守宦官。

宦官连忙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那小旗官点了点头,猛地一挥手:「拿人!」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锦衣卫缇骑就拖着一个身穿吏员服饰丶面如土色丶浑身筛糠的中年男子,来到午门外。

正是那个顺天府书吏刘能。

「刘能!你贪墨伤残老卒抚恤银,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小旗官厉声喝道。

刘能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银子……银子还在小人身上!这就还!这就还!」

哗——!

人群彻底炸了!

真抓了!而且还是锦衣卫亲自出手!?

王老五看到刘能被抓,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那小旗官看都没看刘能,直接对王老五道:

「老卒王老五,你告状属实!皇上口谕:贪墨伤残抚恤者,罪加一等!刘能,革去吏职,重打八十军棍,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

说完,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雪白的官银,足有十两,当啷一声扔在王老五面前:

「这是赏你的!拿好了!」

十两银子!

足够普通人家一年嚼用!

阳光下,那锭银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也灼烧着每一个围观者的眼睛。

王老五颤抖着捧起银子,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那边,刘能已经被按倒在地,绣春刀刀鞘没头没脑地狠揍起来,惨叫声响彻午门。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轰然爆发的喧哗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真赏了!十两!十两雪花银啊!」

「刘书吏真的被抓了!还要流放!」

「皇上……皇上是玩真的!不是骗人的!」

这一刻,所有观望丶所有犹豫丶所有恐惧,都被眼前这活生生丶血淋淋的事实击得粉碎。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冲向那面鸣冤鼓。

紧接着是第二个丶第三个……

「青天大老爷!小人也要告状!告那兵部的赵侍郎,他纵容家仆,强买小人家良田!」

「皇上!草民要举发通州卫的千户,他强占民田,打死我爹!」

「奴婢……奴婢要告发原东宫典膳局的太监,他……他克扣用度,以次充好!」

「罪民……罪民要举告凉国公蓝玉义子,他们曾密谋……」

午门外,瞬间陷入了疯狂的混乱。

无数只手伸向鼓槌,无数个声音在喊冤。

场面几乎失控。

而王老五,被两个好心的路人扶到一边。

他紧紧攥着那锭救命的银子,看着眼前这如同决堤洪水般的景象,浑浊的眼中泪水长流,嘴里反覆念叨着: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

这一幕,如同最生动的戏剧,通过无数双眼睛和嘴巴,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那些至今还坐在值房里的六部高官,早已没有了往日风采。

他们一个个心神不宁,如坐针毡,耳朵也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传来的任何一丝风声。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乾净丶或者与傅友文丶茹瑺等人有过牵连的官员,更是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他们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锦衣卫缇骑冲进来,拿着某份来自午门外的状纸,将自己锁拿带走。

「王大人……您听说了吗?李员外郎家那个被赶出去的老仆,今天一早去敲了鸣冤鼓……」

「张主事好像……好像去年经手的那批漕粮……」

「完了……这下全完了……这比洪武十三年的空印案还吓人啊!」

低语声丶叹息声丶恐惧的喘息声在各个角落弥漫。

一种人人自危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官场迅速扩散。

之前还跟着起哄要求杀张飙的一些人,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生怕被这股『告状潮』卷进去。

就连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丶自以为根基深厚的勋贵们,这次也坐不住了。

老朱这道旨意,明显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鼓励『告密』。

谁知道下面那些泥腿子丶或者那些失了势的旁支丶旧仆,会翻出多少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帐来?

那些勋贵的家将丶幕僚往来穿梭,低声商议着对策,或是紧急处理一些可能授人以柄的旧事。

「快!把城南那个庄子地契再核对一遍,当初是怎麽来的心里没数吗?」

「去告诉下面的人,最近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家法处置!」

「那些知道太多事的旧人……该送走的赶紧送走!」

一股无声的清洗和恐慌,在勋贵圈子内部悄然进行。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皇权之下,并无真正的安全地带。

恐惧,开始真正地丶深深地扎根于每一个心中有鬼的官员和勋贵心中。

而希望和疯狂,则点燃了无数受压已久的灵魂。

老朱的目的,达到了。

但也只是这一个目的达到了。

……

另一边。

与午门那面人声鼎沸丶几乎要被挤塌的鸣冤鼓相比,不远处另一片区域,则显得异常冷清和尴尬。

以方孝孺为首的那群士子,依旧跪在原地。

只是,他们之前那种『为民请命丶捍卫道统』的悲壮氛围,已经被彻底冲垮了。

耳边不再是清流的议论和声援,而是震耳欲聋的喊冤声丶哭诉声丶以及锦衣卫锁拿人犯的呵斥声。

目光所及,不再是同情或好奇的百姓,而是潮水般涌向鸣冤鼓的各色人群,甚至没人再多看他们这群跪着的读书人一眼。

他们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一场自导自演的丶不合时宜的滑稽戏。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感,笼罩在不少士子心头。

「方……方兄……」

一个年轻的监生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困惑:

「我们……我们还要跪在这里吗?好像……好像没人管我们了……」

「是啊,方兄,你看那边……皇上好像真的在听百姓申冤。」

另一个士子也低声道:「我们这般跪着,所求的『诛杀国贼』,是不是……是不是有点……」

他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很明显。

跟眼前这实实在在的民冤相比,他们要求杀一个死囚的『大义』,似乎显得那麽空洞和苍白。

皇帝用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

【什麽是当下最紧要的『民愤』?!】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退缩之意。

坚持的信念,在现实的巨大冲击下,开始冰消瓦解。

就在这时,几顶官轿缓缓行来,停在了士子们面前。

轿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奉旨前来劝解的大学士刘三吾,以及几位在都察院素有清名的老御史。

刘三吾看着眼前这群形容憔悴丶眼神迷茫的年轻士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而富有说服力:「诸位年兄,请听老夫一言。」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位朝廷重臣身上。

「皇上增设登闻鼓丶鸣冤鼓,广开言路,听察民冤,此乃圣天子抚慰万民之举,亦是整肃吏治之雷霆手段。」

刘三吾缓缓说道。

他先是肯定了皇帝的行为,堵住可能的口实,又对这些文人士子的『死谏』给予肯定,然后安抚他们情绪:

「尔等在此跪谏,本心亦是忠君爱国,担忧朝纲。此心,皇上已知,老夫亦知。」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