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咱背骂名?老四能走到对岸吗?!【(2 / 2)

他重重叩首:「臣……臣必竭尽全力,不负皇上重托!」

「去吧。」

老朱闭上了眼睛。

郁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华盖殿,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场凶险无比的改革绑在了一起。

空荡的偏殿内,老朱独自坐着,良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标儿,若你在,你会支持爹这麽做吗?】

【这大明的江山,爹得替你,替你的子孙,扫清一切障碍……】

【哪怕……代价是爹的身后名,和几个不肖子的怨恨。】

………

另一边。

坤宁宫偏殿。

往日里,这里是皇后召见命妇丶举行内宫典礼的庄严之所,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殿内焚着昂贵的龙涎香,但丝毫无法驱散那无形的恐惧和紧张。

十几位育有藩王的嫔妃被『请』到了这里,她们穿着正式的宫装,却个个面色惶惑。

她们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低声窃窃私语,却无人知道皇帝突然将她们召集于此的真正目的。

当大太监云明面无表情地宣读皇帝口谕时,整个偏殿如同被投入了冰窖,瞬间死寂。

「咱近来思虑国本,太子之位空悬,终非社稷之福。咱有意从就藩的皇子中,择贤而立……」

「尔等皆乃皇子生母,于立储之事,咱亦想听听尔等肺腑之言。」

「今日,便各自修书一封,予尔等之子。告知他们,咱私下属意,望其克己勤勉,静待佳音。」

「切记,此事机密,万不可外泄……」

口谕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在所有嫔妃脑海中炸响。

【立藩王为太子?!】

【皇上属意自己的儿子?!】

【这是真的吗?还是……一场可怕的试探?】

巨大的震惊丶难以置信的狂喜丶深入骨髓的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她们有的用手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失声惊呼。

有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还有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压了下去。

云明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挥手,早有准备好的小太监们端着笔墨纸砚,无声地走到每一位嫔妃面前,将东西放在她们身侧的案几上。

「诸位娘娘,请吧。」

云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皇上等着看诸位娘娘的『肺腑之言』呢。」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直到一位端庄大方,年纪约长的妇人,率先拿起笔开始书写,众嫔妃们才放弃挣扎,纷纷走到案几边书写。

不过,她们拿笔的手都在颤抖,似乎找不到落字点。

而云明的目光,则快速落在每一位嫔妃身上,将她们的神情丶动作,全都记在心里。

紧接着,每个嫔妃书写时的速度丶甚至笔迹的工整与否,也被旁边侍立的宦官和隐在暗处的眼线,一丝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有的妃子写了又撕,撕了又写,额头冷汗直流。

有的妃子咬着嘴唇,眼神决绝,下笔飞快,仿佛在赌一把。

有的妃子则写得极其谨慎,字斟句酌,每一笔都仿佛有千钧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信件才陆续写完,然后被小太监们收走,当场用火漆封存,贴上标签。

云明捧着这一迭沉甸甸的丶承载着无数野心和恐惧的信件,如同捧着一盆炭火。

他躬身对诸位嫔妃道:「诸位娘娘辛苦了,且回宫歇息吧。皇上自有圣断。」

嫔妃们如蒙大赦,又带着满腹的惊疑和未尽的期盼,魂不守舍地各自散去。

偏殿内,只剩下浓郁的香火气和一片死寂后的空虚。

云明不敢耽搁,立刻捧着信件返回华盖殿。

……

接下来的三日,离得较近的藩王,将陆续收到她们母妃的『家书』。

而没有母妃『家书』的藩王,则收到了父皇特别的『关爱』。

比如身在北平的燕王朱棣。

此时,燕王朱棣刚刚结束了对边塞防务的巡视,一身风尘,策马返回王府。

不知为何,他心头莫名萦绕着一丝不安,仿佛有什麽沉重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鬼使神差地绕道来到了城外那条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河边。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黑衣僧人姚广孝。

只见他正静静地站在河畔,望着冰封的河面,如同一尊黑色的石雕。

那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深邃。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

姚广孝极少主动在这种地方等他。

他勒住马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走了过去。

「大师。」

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姚广孝缓缓转过身,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清晰:「王爷,京城急变。」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何事能让大师如此凝重?」

姚广孝依旧没有废话。

他言简意赅,将秦王丶晋王丶周王牵扯陕西贪腐大案,以及太子之死,被皇帝废黜王爵,守灵丶圈禁,乃至最终血洗应天府,将秦晋二王府势力连根拔起的消息,一一道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上。

当听到『秦王被废守灵』丶『晋王丶周王被圈禁』时,朱棣牵着马缰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二哥被废了?!三哥丶五弟被圈禁了?!】

【父皇……父皇竟然真的对自己亲生儿子下了如此狠手?!】

他从未想过,那滔天的血雨腥风,竟然真的席卷了他的兄弟。

既然老二丶老三丶老五他们都被父皇处置了,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燕王朱棣?!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胸膛。

虽然在得知老二丶老三丶老五与太子大哥的死有关,让他无比愤恨,但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父皇。

如此大的打击,父皇那身体怎麽受得了?那股怒火会不会将他本就年迈的身体彻底击垮?

紧接着,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又想到了自己在京城的三个儿子!

高炽丶高煦丶高燧!他们怎麽样了?有没有被牵连?会不会已经……

巨大的担忧和恐惧让朱棣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猛地看向姚广孝,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着一丝颤抖:

「大师……京城……高炽他们……是否安然?」

姚广孝微微摇头:「世子与二位王子目前安然无恙,但已被严密监控,形同软禁。」

听到儿子们暂时安全,朱棣稍稍松了口气,但那颗心依旧悬在嗓子眼。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他太了解他父皇了。

如果没有查出太子大哥的死因,父皇绝不会如此疯狂。

如今,既然已经查出来了,那疯狂必然不会草草结束,也就是说,风暴还在进行。

而他自己,恐怕也将被卷入这场『血腥狠辣』的风暴之中。

想到这,他不由死死地盯着姚广孝,眼中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迫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大师……本王……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姚广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朱棣。

良久,他才缓缓从宽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了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丶不大却显得异常沉重的匣子。

「王爷!」

姚广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这是皇上……八百里加急,指名送给王爷的。」

看到那明黄色的锦缎,朱棣的眼皮猛地一跳。

那是皇室专用的颜色!

【父皇给我送来的东西?在这个时候?!】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匣子。

入手冰凉沉重。

他看了一眼姚广孝,姚广孝的眼神深邃,示意他打开。

「呼」

朱棣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解开了锦缎,打开了匣盖。

里面没有书信,只有厚厚一迭……抄录的供词和文书摘要!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内容。

正是傅友文丶茹瑺等人关于陕西旧案丶东宫用度的部分口供,以及从秦晋二王府中查抄出的丶一些语焉不详却隐隐指向藩王与朝臣勾结的密信片段!

轰——!

朱棣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父皇……父皇竟然把这些东西送给我看?!】

【这是什麽意思?!】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幕后主使,这是在给我看『罪证』,让我死个明白?!】

巨大的惊骇和屈辱瞬间涌上心头。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失态怒吼。

但多年沙场征战和权力倾轧磨砺出的惊人意志,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呼和辩解咽了回去。

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强行恢复了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

只有那紧紧攥着匣子边缘丶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姚广孝,投向了面前那条冰封的河流。

河面光滑如镜,反射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似平静,却不知其下隐藏着多少暗流和裂痕,仿佛随时可能碎裂,将踏足其上的人吞噬。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冰下的暗流,在他胸中疯狂涌动。

有对父皇冷酷手段的恐惧和心寒。

有对兄弟们悲惨下场的兔死狐悲。

有对自己和儿子们未来的深深忧虑。

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甘和愤怒。

他朱棣,镇守北疆,抵御蒙元,功勋卓着,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为何要遭受如此猜忌和逼迫?!

难道就因为他有能力丶有军功,就该死吗?!

这冰冷的世道,这无情的帝王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朱棣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一直沉默如同磐石的姚广孝。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后又重新凝聚起来的丶冰冷的火焰。

只见他毫无徵兆的抬起手,指向那条看似无法逾越的冰封河流,声音沙哑而低沉,问出了那个决定未来命运的问题:

「大师……你说,本王能走到对岸吗?」

他的问题,看似在问冰河,实则是在问这凶险无比的局势,问那遥不可及却充满诱惑的彼岸,问他自己.还有没有路可走。

姚广孝愣了一下,随即顺着朱棣所指的方向望去,看着那一片苍茫的冰原,良久,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朱棣。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朱棣此刻决绝而孤注一掷的身影。

他没有直接回答『能』还是『不能』。

只是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又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语气,缓缓说道:

「阿弥陀佛。」

「佛曰:渡人渡己。」

「彼岸何在,不在河宽,在心诚。」

「王爷心中既有彼岸,何惧脚下寒冰?」

话音落下,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朱棣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看似平坦丶实则杀机四伏的冰面,久久不语。

渐渐地,河风变得更冷了。

【父皇,您难道还不明白吗?真正害死大哥的其实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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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