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佬一带头,刚才被吓得不敢说话的官员们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
「对!袁大人说得对!审计藩王,动摇国本!」
「在此摆摊,形同市井无赖,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张飙,你今日必须给百官一个交代!」
一时间,口诛笔伐,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张飙席卷而去。
刚才还因为高薪和红薯有些心动的官员,此刻也赶紧缩起脖子,与张飙划清界限,生怕被牵连。
面对千夫所指,张飙却浑不在意,甚至掏了掏耳朵,弹了弹并不存在的耳屎。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露出一丝『终于来了』的玩味笑容。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嘛。」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
「审计藩王,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防止有人挖大明的墙角,怎麽就成了动摇国本了?」
「难道诸位大人觉得,藩王们就一定是……乾乾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袁泰等人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这混帐居然还敢反问?!
「巧言令色!」
袁泰怒道:「纵有问题,也自有宗人府,有皇上圣裁!岂容你在此妄加非议,煽风点火!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下!」
袁泰毕竟是现任的都察院最高长官,在朝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他一声令下,几名负责维持朝会秩序的官员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指挥属下,准备控制住张飙。
然而,就在这时,外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承天门广场的几个不同方向,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一群……画风清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乞丐'。
为首的是独臂老周。
他拿着一个破碗,把空荡荡的袖管甩得虎虎生风,如同戏台上的武生耍弄水袖,一边甩一边用一种带着奇异韵律的哭腔嚎道:
「青天大老爷们行行好啊——!」
「可怜可怜俺这没胳膊的,家里娃饿得把门槛都啃没了一半啦——!」
「您瞧瞧,这袖管空的,能灌进去西北风啊!」
他专门往那些穿着紫袍丶绯袍的高官附近凑,空袖管『不经意』地扫过他们,带起一股酸臭气,眼神却贼溜溜地往他们身上瞟,似乎在掂量这些大人的『分量』。
紧接着是瘸腿老李。
他没好好走路,而是采用了一种极其扭曲丶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却又总能险之又险维持平衡的『迷踪步』。
他专门挑路面有砖缝或者小石子的地方下脚,身体随着步伐左摇右晃,视线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人群。
「哎哟喂!这地不平呐,硌着俺的瘸腿了!」
他瞅准一个刚从张飙摊子前打听消息回来的吏部主事,一个踉跄就朝对方倒去,双手看似胡乱挥舞,却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的官袍下摆:
「官爷!您没事吧?没撞着您吧?您这袍子料子真好,滑溜!」
那主事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又羞又恼,想甩开,老李却抱得更紧,嘴里还在念叨:
「官爷,您一看就是心善的,赏口吃的吧,俺这腿是当年在漠北给朝廷打仗瘸的啊……」
然后是瞎眼老孙。
他没闭眼,而是将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眯成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
另一只瞎眼则努力翻着白眼,手里拄着那根被张飙改造过的枣木拐棍,如同盲人探路,却恰好地走向那些聚在一起低声议论丶面色凝重的官员小圈子。
他凑到人家旁边,假装晒太阳打盹,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咳……咳咳……」
伤病老钱也一边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边有气无力地伸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碗底似乎还用炭笔画了些什麽古怪符号。
他专门找那些面相看起来比较斯文丶可能心软一点的御史或翰林官:
「官……官爷,行行好,赏……赏个铜板抓药吧……」
「咳咳……俺这身子,当年在军中是落下的病根,如今……咳咳……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他咳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凄惨模样,让几个年轻御史都面露不忍。
这几位老兵,将张飙亲传的《张氏伤残人生存指南与行为艺术速成班》的精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旋转式摔倒丶渐进式摔倒丶无差别碰瓷丶利用轻视丶破烂信息传输……各种奇技淫巧,轮番上阵。
刚刚上前准备控制张飙的侍卫,被他们这麽一搅合,顿时手足无措。
毕竟再怎麽说,也算是同袍,总不能连同袍都无情对待吧?
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被怎麽戳脊梁骨!?
而袁泰等人见那些侍卫被老兵们阻止了,脸色黑成了锅底。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一个老翰林气得胡子直抖,指着这群『妖魔鬼怪』,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定是那张飙指使的!」
一个兵部官员又惊又怒:「他想干什麽?想把大朝会变成丐帮大会吗?!」
「哈哈哈!瞧那个甩袖管的,甩得跟风火轮似的!」
也有胆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低阶武官,忍不住笑出声来。
「啧啧,这碰瓷的功夫,绝了!比五城兵马司抓的那些青皮都专业!」
官员们被这群老兵奇葩的『乞讨』方式弄得哭笑不得,想驱赶,对方是伤残老兵,身份敏感。
不驱赶,场面又实在太难看。
混乱进一步升级。
张飙站在他的破桌子后面,看着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出『老兵丐帮显神通』的大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甚至还嫌不够乱,又敲了敲锣,添了一把火:
「诸位同僚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咱大明朝伤残老兵的现状!为国流血负伤,如今却要靠着这点『手艺』混口饭吃!」
「为什麽?还不是因为卫所制度崩坏,军户苦不堪言,抚恤层层克扣!」
「咱们反贪局,不仅要审计藩王,更要厘清军屯,追缴亏空,让这些为国征战的老兵,能活得有尊严!」
他巧妙地把老兵的荒诞行为,引向了军籍卫所的弊端,将自己的『招聘闹剧』和『审计藩王』的惊雷,与底层军户的血泪联系在了一起。
这下子,不光是看热闹的,连那些原本对张飙嗤之以鼻的官员,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张飙!你休得再胡言乱语!」
袁泰气得牙痒痒,指着张飙再次怒骂:「你这是聚众作乱!冲击朝廷法度!老夫今日必将在皇上面前弹劾你!」
「不错!张御史屡次三番作乱!罪无可赦,天理难容!」
户部那名郎中也跟着冷哼道:「他还指望着我们上你的当!什麽狗屁的高薪招聘!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哈哈哈!这张大人就是个耍猴戏的!他不会以为真有人傻到跟他一起审计藩王吧?」
「诶,你们忘了吗?他之前有几个狗腿子,结果那几个狗腿子跑了,现在找了几个乞丐,就以为大家会被他忽悠,跟着去送死!」
听到这些回怼丶谩骂丶嘲讽,周围的气氛再次被扭转。
原本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此刻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只剩下张飙和伤残老兵,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就在这气氛陷入无比尴尬的时候,张飙却慢条斯理地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硕大的丶糊着红纸的木箱子。
箱子上用更粗劣的笔法写着五个大字:
【匿名举报箱】。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提供藩王及关联官员不法线索,一经查实,奖励红薯十斤,白银……五十两!并优先获得反贪局面试资格!】
轰隆!
看到那五个大字,以及旁边那一行小字,周围如遭雷击,瞬间落针可闻。
「咳咳!」
张飙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种『我为大家着想』的诚恳表情,拍了拍那个举报箱:
「诸位同僚!不要怕!反贪事业,任重道远,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本官知道,有些事,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迫于某些压力,不敢说,不能说!」
「现在,机会来了!」
「不用你们来我反贪局,照样可以立功拿钱!」
他用力一拍箱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周围人又是一哆嗦。
「看到这个箱子没有?大明反贪局特设『匿名举报箱』!有什麽线索,写下来,塞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放心!这箱子,由本官亲自看管,直接呈送御前!绝对保密!绝对安全!」
「而且俸禄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官员,语气充满了诱惑,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
「想想看,你们当中,或许有人曾被王府属官欺压,或许有同年好友的田产被巧取豪夺,或许只是单纯看不惯某些人尸位素餐丶蠹国肥私!」
「现在,有一个机会,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为朝廷除害,还能拿奖励,甚至……搏一个前程!」
「想想那五百两的年俸!想想直接为皇上办事的荣耀!」
他这番话,配上那个刺眼的举报箱,让袁泰等人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这疯子……他不仅要自己作死,还要拉所有人下水!
他这是在鼓励告密!是在挑动官员与藩王之间的矛盾!
这箱子一旦设立,今天在场所有人,都成了潜在的『举报者』!
就算他们什麽都不做,日后若真有藩王被查,谁能说得清,那箱子里有没有自己投进去的纸条?
届时,藩王们会怎麽想?会不会认为今天在场的人,都是张飙的『同党』?
这已不是火坑,这是万丈深渊!是诛九族的大祸!
「嗡——」
人群彻底炸了锅,不是向前拥挤,而是惊恐地向后溃散,仿佛那举报箱是洪荒猛兽。
有人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扶,只想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张飙这个灾星。
承天门外,庄严肃穆的秩序彻底崩坏,乱成一团。
而张飙则坐回了他那张破桌子后面,敲了敲手里的锣。
「铛!」
「大明反贪局,审计藩王,匿名举报,火热进行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的声音,在一片混乱和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的……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官员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疯子,而是在看一个……即将把整个大明官场,乃至整个朱明皇室,都拖入一场巨大风暴中心的,可怕的漩涡之源!
他这哪里是招聘?
这分明是在承天门外,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立起了一面造反……不,是『反贪』的大旗!
而这面旗帜的第一刀,就精准无比地砍向了皇室最敏感丶最脆弱的神经。
这操作,太骚了,骚得让人灵魂出窍!
求月票啊~
今天有点事,晚更了,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