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日不落
此时此刻。
毕自严温体仁魏忠贤这些宦海沉浮一生的老臣,竟也像初出茅庐的后生一般,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犬牙交错,分而治之,这是帝王术。
但皇帝所言,顺势而为,因地制宜,以求极致之效,这……当真是开天辟地,再造乾坤的手段!
孙传庭洪承畴等年轻一辈更是心神俱裂,继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从失神中唤醒。
「蓝图既定,尚需良匠。空有经天纬地之策,若无披荆斩棘之人,亦不过是纸上谈兵。」
朱由检放下炭笔,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侍立的几位心腹重臣。那目光带着审视,更带着期许。
「今日,朕便要在这房间之内,钦点我大明新的……镇疆之臣!」
话音落,除了几位老臣之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呼吸屏住,等待着那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任命。
……
皇帝的第一个任命,便指向了那位面容冷峻身如标枪的原陕西巡抚,孙传庭!
孙传庭可以说是皇帝一手简拔于危难之际的老熟人,当初陕西大灾,赤地千里,皇帝于万千臣子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此番将他从那片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直接擢拔至这即将成为全大明财富心脏的应天省,此中恩宠与信赖,已远非重视二字所能形容!
「孙传庭听旨!」
「臣,在!」孙传庭出列,双膝跪地,声如金石。
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沉声道:「应天省,乃朕三分南直隶之核心!此地将是我大明最富庶之所在,亦是新政推行之龙潭虎穴!盐商丶织造丶漕帮丶士绅……无数利益集团盘根错节,积弊三百年,非雷霆手段不能扫清!」
「朕观你孙传庭在陕西治军丶剿寇丶屯田,事事办得犹如铁犁开荒,刚猛酷烈,从不拖泥带水!你不畏人言,不惧官声,眼中唯有皇命与国法!
这应天行省便如同一块生满毒疮的沃土,朕不需要一个在此间弥缝调和的庸臣,朕需要一个手持钢刀的庖丁,为朕将此地之毒瘤一一剜除,刮骨疗毒!」
「朕要你以雷霆之势整顿两淮盐政,将盐商彻底纳入朝廷掌控!以霹雳手段再次清查江南织造局,将那些侵吞皇产的硕鼠一网打尽!更要你以此为基,将朕之一体纳粮丶摊丁入亩等新政,第一个在此处推行下去!谁敢阻挠,谁敢非议,谁敢阳奉阴违——」
皇帝的声音陡然一寒,杀气四溢!
「朕仍是予你先斩后奏之权!应天府内,从官到民,但有不从者,可先斩之,再报朕知!」
孙传庭闻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叩首:「臣,孙传庭,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应天行省之内若有一人不遵新法,臣提头来见!」
皇帝颔首,目光转向了那位气度沉稳的原兵部右侍郎。
「熊明遇听旨!」
「老臣,在!」熊明遇出列,恭敬跪倒。
「安庆行省乃朕新设之省,其责有三。」皇帝的语气稍缓,变得平和而凝重,
「其一,安抚地方,重建治所,使凤阳丶庐州丶徽州等地百姓,尽快归于新省治下,安居乐业。其二,整合皖南与江淮之兵源,操练新军,使其成为拱卫南京丶弹压江淮的战略屏障。其三,便是看住『徽商』!将他们与江南割裂之后,如何使其安心为国效力,而非心生怨怼,此乃重中之重。」
「熊卿家,你久历中枢,宦海经验丰富,为人持重,深谙为政之道。安庆不比应天,不需酷烈之政,而需春风化雨之功。朕要你这块压舱石去为朕稳住这道拱卫京畿的西面屏障。
朕不需要你立刻做出惊天动地之功业,但朕要你在三年之内,将安庆打造成一个民心安定丶兵源充足丶商路通畅,足为天下表率之地!你能做到吗?」
熊明遇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赶紧叩首道:「老臣熊明遇,领旨!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陛下打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安庆!」
稳!
熊明遇此人,便是一个稳字!有他坐镇安庆,便无西顾之忧!
而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那位看似文弱,眼中却精光闪烁的洪承畴身上。
「洪承畴听旨!」
「臣,在!」
「浙江!与朕新设之应天行省唇齿相依,亦是我大明开海之重镇!」
皇帝声音再次变得锐利,「然,浙江之弊,在于文气太盛,东林馀孽,复社党人,在此地根深蒂固!他们嘴上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最善以清议对抗朝廷,蛊惑人心!同时,浙江商业发达,海商丶巨贾多如牛毛,如何使其利归于国,而非资敌养寇,亦是难题!」
「洪承畴,你才思敏捷,手段灵活,既有霹雳之能,又不乏怀柔之术。朕要你去浙江,做两件事!其一,管教士绅!对那些冥顽不灵的东林馀孽,要狠,要绝,要让他们知道,笔杆子永远斗不过刀把子!对那些愿意归顺朝廷的,要用,要安抚,让他们为新政摇旗呐喊!
其二,激活商业!朕要你大力发展宁波等港口,鼓励海贸,但所有关税必须一文不少地归于朝廷!你要让浙江的财富,变成我大明的财富!」
洪承畴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海,双目瞬间便赤红了!
要知道,他此前不过是一个陕西督粮参政!
虽说在与孙传庭一同奉诏南下的路上,已从其口中知晓了这位年轻帝王的天纵之才,今夜的种种迹象更是让他确信自己将被重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重用」二字,竟是如此的石破天惊!
越过无数品级,从一个地方参政,一步登天,直任全大明最富庶,也最复杂省份之一的巡抚!
这已非破格所能形容,这是再造之恩!
洪承畴猛地俯身叩拜,身躯竟因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已然哽咽:「臣……臣洪承畴,领旨!」
「臣必让浙江士绅,知皇权之威严;让浙江之海贸,成陛下之内帑!」
这一刻,什麽宦海浮沉,什麽利弊权衡,尽数被他抛诸脑后,心中只剩下一句诗在疯狂回荡——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皇帝很满意洪承畴的态度,他缓了缓之后才将目光转向那位同样年轻,浑身散发着锐气的陈奇瑜。
「陈奇瑜听旨!」
「臣,在!」
「福建山多田少,民多地狭,百姓自古以海为生!」皇帝的声音再次变得高亢,充满了海洋的开阔与豪情,「此地将是我大明经略南海之跳板,亦是朕收复东番之前线!」
「陈奇瑜,你年富力强有冲劲,有闯劲!朕不要你去福建做个守成之官!」
「朕要你在福建做的,同样有三件事!」
「造船!朕的皇家海军主力舰队在天津建造,追求的是大洋决战之能。而你,朕要你在福州丶泉州,给朕造出巡防战船与商船!朕要的是速度快丶火力猛丶适合在近海与岛屿间穿梭的快船!朕会以内库拨银,从京营调派工匠给你,你要让福建的船坞,成为我大明快船水师的摇篮!」
「其二,驭人!」皇帝的语气陡然一沉,变得意味深长,「郑芝龙虽已归附,但其势盘根错节,名为官军,实为海上之巨擘。此乃双刃之剑,用之得当,可为朕开疆拓土;用之不当,便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朕要你将郑家的人丶郑家的船丶郑家的航线,都给朕一点一点地,化为朝廷所用!朕要的不是一个盘踞福建的海上藩王,朕要的是一个为国效命的航海都督!此事比造船更难,也更重要!」
「最后,开港!开放月港丶厦门等港口,大力发展海贸!」
皇帝的目光灼灼,仿佛两把利剑,直刺陈奇瑜内心深处。
「要记住你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皇帝的目光遥遥望向舆图东南角那个小小的岛屿,「将盘踞东番的红毛夷给朕彻底赶出去!将我大明之疆土给朕收回来!」
陈奇瑜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造船丶驭人丶开疆拓土,这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名留青史!
他激动得声音也有些颤抖,重重叩首:「臣陈奇瑜,领旨!若不能收复东番,臣自请赴东海,填浪!」
……
终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最年轻,也最是英武挺拔的卢象升身上。
「卢象升听旨!」
「臣,在!」卢象升的声音充满了年轻人的激昂与忠诚。
「广东,广州府,乃我大明南大门,亦是开海之重镇!」皇帝的任命,似乎与其他几位并无不同,
「但广东宗族势力强大,地方卫所糜烂,勾结海寇,走私猖獗。卢象升,你虽年轻,但忠勇冠绝三军,朕信你!」
「朕给你两千京营锐卒,再给你两千宣大铁骑,随你南下!」此言一出,众人便是一惊,给一个文官巡抚配属如此强大的京营与边军精锐,已是旷古未有之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