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藏富於寺 於己,就是不肯献富於国,(2 / 2)

田尔耕深吸一口气,终于报出了那个惊人的数字:

「陛下,此次清查寺观,并勒令官绅补缴亏空,粗略计之,所得田亩丶金银,折算下来……不下,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一千二百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连李若琏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过去,大明一年的国库岁入刨去各种损耗真正能动用的也不过四五百两。

这南京周边一扫,竟是扫出了三年的国库收入!

朱由检真是麻木了,这一刻他心中没有喜悦,唯有冷笑。

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勋贵!真是朕治下的好富户!

藏富于寺,藏富于己,就是不肯献富于国。

国库空虚,边镇缺饷,百姓流离,他们坐拥金山银山却视若无睹,甚至还在国家的肌体上,用这些寺庙道观做掩护,再挖下一块肉来。

崇祯啊崇祯!

朱由检在心中对着自己那悲惨的前身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国难当头,崇祯于朝堂之上哀求百官,涕泪横流,最后募得了多少?

二十万两?还是三十万两?

那些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的文臣,那些世受国恩的勋贵,一个个哭穷,一个个装死。

宁可把钱财埋进地里,也不愿拿出来保卫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

最后,城破了,国亡了,李自成用夹棍一夹,拷掠出的银子,是几千万两!

何其荒唐!何其讽刺!

大殿中的气氛因着这泼天的财富和皇帝的沉默,变得有些凝滞。

田尔耕察言观色,见皇帝神情莫测,便又开口禀报,将话题从钱财上引开。

「陛下,另有一事,臣需禀明。」他斟酌着词句,「据各地密探回报,自一体纳粮丶重订商税以来,大明各处士绅丶豪商,乃至一些地方官吏,虽明面上不敢言,然私下里怨气已然郁结于胸,恐有滔天之势。他们视此举为与民争利,视陛下……为厉行苛政。」

说到最后几个字,田尔耕的声音压得极低。

李若琏闻言心头也是一紧,这无异于说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已尽数被陛下推到了对立之处。

然而皇帝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朱由检端起了御案上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吹那并无热气的茶水,动作从容不迫。

「朕,知道。」

云淡风轻,仿佛田尔耕说的不是什麽滔天怨气,而是无关紧要的邻里琐事。

田尔耕和李若琏都愣住了。

皇帝呷了一口冷茶,放下茶盏看着二人,嘴角那抹冷笑又深了几分。

「怨气?朕就是要他们有怨气!朕若是连这点怨气都压不住,还做什麽天子?」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让他们反。朕倒想看看,他们能如何反?是笔杆子能杀人,还是银子能变成刀剑?」

朱由检掷地有声:

「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人,没听说商人能闹翻天!」

「一群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算计蝇头小利的土财主罢了。他们唯一的倚仗便是手中那点见不得光的钱财,和自以为是的清名。如今朕断其财路,污其名声,他们便如断了脊梁的野狗,除了躲在暗处哀嚎几声,还能做什麽?」

这番话,说得何等刻薄,何等不屑!

田尔耕垂首,眼角馀光却瞥着那位年轻帝王云淡风轻的神情,心中亦是一阵冷笑。

也是,这些人,当真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田尔耕这一年多来奉帝王之命抄家灭族,刀下亡魂不计其数。

锦衣卫的诏狱里关满了昔日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亲眼见过那些被抄没家产之人,临死前的咒骂与不甘。

可在他看来,这一年多所流之血,并无一滴是乾净的。

刀锋过处,溅出的皆是黑血丶污血丶脓血!

这些所谓的士绅丶勋贵丶豪商,又有哪一个经得起查?

他们侵占的田亩,逼死的佃户,偷逃的税银,贩卖私盐丶私茶所获的暴利……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们死上十次。

陛下所为,乃是刮骨疗毒!

非如此,不足以救大明这百病缠身之沉疴。

这些人自以为藏得深,自以为法不责众,自以为能用那套虚伪的道德礼法来绑架皇帝。

他们错了。

他们错在,这一次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位根本不与他们讲规矩的皇帝!

想到这里,田尔耕心中那点对局势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他躬身,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道:

「陛下圣明!一群冢中枯骨,何足道哉。臣必将严密监视,若有妄动者,无需陛下旨意,臣便叫他……人头落地!」

最后四个字,杀气凛然。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那一箱箱的金银之上,久久不语。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已从殿门外消失,殿宇深沉,唯有烛火摇曳。

夜,来了。

朱由检知道,用雷霆手段从这个腐朽的肌体上剜下的财富,必然会引来彻骨的怨毒与疯狂的反噬,前路注定遍布荆棘,步步凶险。

然而看着这满殿映着烛火的金光,他的眼神却平静如渊。

这是从旧的灰烬中为新的大明淘出的又一捧真金。

它将铸成刀剑,亦将铸成犁铧。

前路或许是刀山火海,但山的后面,海的尽头,已然能望见一片崭新的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