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记住了,这松江府的天,还是姓朱!
授牌考较之后第三日,日头正午。
毒辣的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发烫,空气中满是浮躁的尘埃。
「张记布行」那扇破旧的木门连同门前三尺见方的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顶四人大轿,轿杠油光鋥亮,轿帘是上好的湖绸。
轿前轿后簇拥着十几名身着短褂,肌肉结实的家丁。
为首一人是钱德隆府上的管事,手里牵着一条吐着舌头的恶犬,犬牙森白。
他们如同一阵恶风,裹挟着市井的喧嚣与恶意,将张琢的小铺子堵死。
钱德隆自轿中走出,四十馀岁,身形痴肥,面皮白净,一双小眼睛里透着算计与贪婪。
他手中捏着一把描金摺扇,慢悠悠地扇着风,目光却像蝎子一样在张琢那畏缩的身影上扫来扫去。
「张老头,」他身旁一个山羊胡的讼棍,展开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契纸,尖着嗓子念道,「三年前,你借我钱家本金五十两,言明月息三分。如今连本带利,共计三百八十二两四钱。你,还得上麽?」
周围的邻里街坊,远远地看着,无人敢上前说一句话。钱德隆在松江府放印子钱,逼死的人命不止一两桩,谁去触这个霉头?
张琢的脸色如死灰,他哪里借过这麽多钱?
分明是当年为了给老伴治病,借了二十两,早已用织布的工钱零零散散还了有三十多两。
这张借契分明是伪造的!
「我……我还了的……钱老爷,你不能……」
「还了?」钱德隆冷笑一声,用扇子指了指讼棍手中的契纸,「白纸黑字红手印,你说还了就还了?我钱家的规矩可不是你一个织布的说了算!」
「爹!」张小五血气上涌,眼眶通红,早已抄起了门边一根打布用的木棍,手背上青筋暴起,「跟这帮畜生废什麽话!大不了一死!」
「小五!别!」张琢死死拉住儿子,他知道一旦动了手,他们父子俩今日必被打个半死,这铺子更是保不住了。
张琢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于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跪下的时候,他怀里那块冰凉而坚硬的黄铜牌触到了他的心口。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那块铜牌上传来。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在阳光下闪着沉重光芒的身份牌,双手捧着,如同捧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钱……钱老爷,」他声音发颤,但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晰,「我……我现在是朝廷钦定的五级官匠。皇上的恩典,这铺子……是我的根,是以后给皇家效力的本钱,不能……不能给你。」
钱德隆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指着张琢手中的铜牌,对周围所有的人高声喊道:「大家都来看看!都来看看这新鲜玩意儿!一个破铜片子就想赖掉欠我钱家的银子?就以为自己不是个下贱的匠户了?」
笑声一敛,他脸色变得狰狞,一挥手中的摺扇。
「动手!把那破铜片子给爷抢过来!连着这铺子一并收了!」
一名离得最近的家丁脸上带着狞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径直抓向张琢手中的铜牌。
那名家丁的手指沾着汗渍与油腻,指尖将将触及铜牌冰凉的边缘。
就在这一刹那。
「啾——!」
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哨音,如同一根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破了长街的喧嚣。
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钱德隆的家丁,手僵在了半空。
下一息,异变陡生。
街角食肆的幌子后,适才还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里,骤然冒出数十名身穿皂衣,腰佩绣春刀的番役。
他们如同从地里长出来一般,无声,却杀气腾腾。
几个呼吸间便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钱德隆一行人连同整个张记布行围在了中央。
刀鞘摩擦的声音,兵刃出鞘的寒光,让正午的阳光都为之一冷。
适才还喧闹的长街,瞬间鸦雀无声。
围观的百姓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路的尽头,一顶四抬的太师椅由四名铁塔般的力士抬着,不疾不徐缓缓而来。
椅上端坐一人,正是魏忠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