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
楼下花园小径中的躺椅吱呀吱呀地晃着,一位穿着得体的大爷在护工的陪伴下,正大声地朗读着手上报纸里的内容,读到外界对于商绪的公司人去楼空,原本是大老板的他也消失不见议论纷纷时,一只套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手臂伸出了窗外。
受够了屋内空调不自然的吹拂,偶尔让阳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真好,一阵微风拂过,树枝上的花朵,越是接近树干的地方,根部是深刻的紫色,然而花瓣却是淡淡的白,透过日光,几乎可以看到它隐秘的紫色脉络。
簇拥着的几朵泡桐花被一张厚实的手掌接住了,淡黄的花蕊扑簌地撒下细腻的花粉落在了他的手心里,柔和的花瓣触摸起来宛如恋人的肌肤,他坐在轮椅上,枕着窗台,闭着眼享受一般地缓缓呼吸着幽幽的花香。
轮椅上的人即使将脑袋枕在了面前的窗台上,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宛如一把做工精良的弓上绷紧的弓弦。
期间,他的护工来了不止一次,蹲在他的身边耳语,但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耳边,那种没有任何共情的冰冷声音响了起来,“商先生,我可以把您的这种微笑认为成您的刻意伪装吗?”
……
“您喜欢什么,可以说说看吗?探险?炒股?足球世界杯?”
……
“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口化脓了,商先生,如果您再不配合护工的检查,将其打伤的话,我会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例如……穿上束缚衣,那样会很没有尊严,您一定不会想被那样做吧?”
……
被控制精神类药物折磨的商绪昏昏沉沉的,正常人该有的思维能力似乎被人剥夺了,他难以思考,浑身困倦,腿部发软,无奈只好坐上轮椅。每日最多的活动,就是透过走廊的窗户,欣赏从主树干伸来的泡桐树枝,阳光爬满了灰绿的树干。
护工被人喊进了房间里,那是一位与商绪差不多同龄的男性,眼神里透露出的麻木让白策不忍多看,他抱着一束鲜花靠在墙边,静静地听他讲述这两年多以来商绪的情况。
“……商先生看着像是练家子,打伤了在我之前四五个护工。他也有自残的倾向,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刀片,他会藏在自己的鞋垫下,每晚在大腿根部割一下,被发现时他已经割了近百道伤,密密麻麻的,因为没有进行过清洁处理,那里化脓,额外打了破伤风……”
走廊里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撼动不了商绪的心,他偶尔会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在异国他乡,花草在春意融融中逐渐复苏时,木屋前已是一片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海,他的爱人款款而来,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
微醺的暖风中,他享受着爱人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洗发液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花香让他心猿意马,偶尔就着少年认真的神情偷来几个醉心的吻。
放平的躺椅上有着零星的水渍,他不管不顾地拉来正在为他擦干湿发的白策,教他讲自己的母语,尽管发音奇怪,但他极其富有耐心。
躺椅上发出吱呀的脆弱声响,白策想要离开,但他霸道地用双手箍着他的腰侧不让他走,湿漉漉的发丝垂落在白策的脸上,额头,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睛里是放大的自己,商绪亲吻着他敏感的耳根,为他讲述中国古代的奇闻趣事。
他知道白策会喜欢,少年人总是有着取之不竭的好奇心。
从偃师造人,到鲲鹏由来。
不懂的,他就会用白策的母语替他解释。
干燥的手掌被人紧紧地握住了,他道是自由的时间到了,护工在请他回去。
有人静悄悄地跪在了他的腿边,他艰难地睁开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一方浓郁的幽绿深海将他紧紧包裹,他的每一颗毛孔都沉浸在这一片温柔之海中,紧绷的神经忽然的断裂让他的大脑隐隐作痛。
温热的液体沿着白策微尖的下巴,掉在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中,他低声地抽噎,伸出手抚摸他大腿根上带伤的地方。
“是你吗?”商绪喃喃问道。
他低着头,可以看到白策头顶的发旋,他的头发越长越长,又带着俏皮的卷,现在只是用一根光秃秃的皮绳扎着,一张不加任何修饰的脸,已经足够让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