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看热闹的小沙弥，平日里方丈有要事在身，都是大师兄或者明华代为教导。在后辈眼里，明华就是榜样和规矩，怎么就挨了打呢？众人没有答案，又担忧又惶恐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不是……不是阿璃的错，是我自己选的。”

大师兄气疯了，平日师弟最守规矩，眼下为了私欲还不省事，师兄下手失了轻重，禅杖砸得明华闷哼一声，呕出一滩血来。

“你选的，你懂什么是善恶你就选？！”你不为你自己恶心，却让净空师父脸上无光，让天下出家人都跟着你蒙羞！”

“我何曾选过？！我生在寺庙，生来皈依佛门，谁给我机会选过，我何曾选过！！”

这一吼大师兄手中禅杖一滞。明华跪伏在地上，牙齿被血染得通红，却仍止不住咆哮着，一字一句，浸透了求而不得的怨恨。

”你从红尘中来……你们六根清净，见过了万相，得了寻常之爱，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想要一人来爱我，我有什么错？！！”

在大师兄印象里，明华一直都是安静和沉默的，他是合格的出家人，没有欲望，不懂情爱。他恪守着命运交给他的本分，可今日他跪在这里，满脸的血与泪水，以一种卑微的语气质问着恳求着，我想要谁来爱我，我有什么错。

我有什么错。

就算有错，又该谁来指责呢，应该由尝遍百味八苦，最后躲进寺庙的人来指责吗？

其实大师兄在落杖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一抬头，方丈挥退了门口围着的僧人们，正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

“师父……”

“明韬，回去吧。在众人面前犯了嗔戒，我本该罚你。”师父寥寥数语，更让他无敌自容，他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明华，放下了禅杖。

方丈阖上了正殿的大门，满心的愧疚和委屈压得明华抬不起头，明华不敢看他。

“明华，想下山就下山去吧。”

明华诧异地抬起头，面对自己不堪的欲望，净空并未给予明华半分责怪，，每一道皱纹都不胜柔和，他比殿上的佛像更加慈悲。

“想去就去吧，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体会，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师父将明华扶起来，拂去他襟上的尘土。目光一如十年前注释襁褓中的婴孩那样慈爱而珍重。

“但你记住，无论这世界究竟是何模样，你总会失望的。”

明华又不懂了：“为什么，红尘不好吗？”

“红尘很好，那儿有很多东西，你爱的人也从那里来。”提到“爱人”二字的时候，明华的眼回避了净空的审视。

“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乃是常态，你总觉得是这庙宇画地为牢，可殊不知，欲望本身就是枷锁。”

明华突然想起了浮丘珊，她是明华和阿璃相遇的开端，那么温柔鲜活的人儿，错付了一腔爱意，最后却凄凉地死在承载着众生愿望的庙宇里，许多人非议她，没有人爱她。

但浮丘璃不是浮丘珊，明华声音微弱，却坚定地回应：“我不会爱不得的。”

因为我有阿璃。

净空微微地叹气：“当年我说你有佛缘，并不是因为你的出身，人逃不过自己的命运，我只是怕你失望。”

“但无论如何，你会回来的。”

面对着方丈笃定的话语，他头一次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方丈是慈悲，是佛法，是绝对的正确，可是人总会犯错的，我不会回来。

我绝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