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方丈许可后，明华便准备动身，他回到寝房将自己的东西胡乱卷作一团。这一切做的很快，因为他突然发现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作为一个和尚，他没有守应尽的本分，可作为“明华”却再无什么多余的痕迹可循。

明华有些空落落地抱着卷好的包袱，从缝隙里掉出一团看不清楚的东西。

是手绢扎的小狐狸，歪歪斜斜地掉在床上，支棱着耳朵，打量明华肿起的半边脸。

睹物思人，明华仿佛看见了浮丘璃趾高气昂地在自己面前，漂亮的眼尾向上一挑：“不要做没出息的事！”

心中的不安似乎消解不少，他忖度再三，将那只小狐狸留在了褥子下，等到晚课结束去辞别方丈。就算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如果没有方丈，没有无相寺，他早就冻死在多年前那场大雪里了。

可能是今天起了争执的缘故，殿上没有传来低沉的念佛声，红色的经幡在逐渐变暗的夜幕下飞舞，菩萨和如来在纱幔中影影绰绰。

净空方丈坐在佛像面前，一动不动。烛火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明华攥紧了肩上的包袱，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师父，我走了。”

四周菩提树哗啦啦的响，方丈像是没听见般，岿然不动。

方丈一直都是那么的通情达理，既然准了明华这样去做，便不会嗔怒于人，更不会冷眼看人。一股奇异的违和感让明华没有选择离开，他缓步走到殿上，对着净空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我走了。”声音在殿上回荡。

净空依旧没有回应。

明华略略抬起头，发现净空端坐在蒲团上，阖眼神情安详。似乎是犯了困正在小憩。

他将一指横在净空的鼻息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树林摇乱的声响。

明韬正想向净空请示明天的早课，突然发现明华还在，一瞬间脸上挂不住了，羞愤道：“师父都准你了，怎么还不快滚？！”

净空双目紧闭，皱纹横遍的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千斤重的袈裟包裹着枯朽的身躯，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他坐化成了一尊真正的佛像。

“师父圆寂了。”

明华缓缓地站起身，他看向明韬，泪涌了出来。

【12】

从很久以前开始，净空作为无相寺的住持，他经历过三朝更迭，潜心礼佛，抚养了很多像明华一样的孤儿，看着众生来往，看着自己的弟子。让明华觉得，方丈就在那里，不会离开，亦不会老去。

可他自己像是算好了似的，准了明华下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留给弟子的依旧是佛陀般的宽容和慈悲，以及最后的体面。

但你我皆是凡人，来者皆回归处去，没有谁会永恒。

无相寺失去了屹立的脊梁，弟子们哭作一团，明华不得不暂时搁置了离开的计划，和师兄一起料理方丈的后事，二人心照不宣，那一地鸡毛谁也没提起。死者长眠佛塔，活着的人焦头烂额，方丈走了，却没人能代替方丈。

也没人能应对突然到来的太子。

方丈的肉身化作舍利子的当天，太子以吊唁之名来访，他在布满苔痕的石阶上踱步。寒冬未至，却让明华想起冰天雪地中蛰伏的豺狼。

“无相寺自太祖时期便是国寺，普济众生，渡天下佛法。”

太子身后是覆甲的几万禁军。面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

“只可惜啊，这最干净的地方往往藏污纳垢，你们猜猜净空方丈和我贤弟交好之时，可曾有半分为你们想过？”

出家人不懂庙堂的纷争，净空见过庆王这件事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