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佛龛前站了许久。大师兄在他旁边，他没问缘由，佛龛内映照着佛像恬淡的脸，灯火幽微，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不后悔么？”

“明华，你顶天立地，你参透了众生万相。你要六根清净，你要佛法。你好生厉害！”浮丘璃攥着衣衫，指节惨白。他的身影几乎融入了月色，泪流满面地向自己哭喊。

“可我呢？我呢？!你度了众生，你得了成全，为什么要我像不配存在一样？”

我也是凡人，看看我啊，我呢？！

此时明华在佛龛前双手合十，方丈此时长眠于佛塔，可明华总感觉师父还活着，他正借着菩萨的眼在看着自己。

他用很寂寞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鬼神去听，轻声道，“我选了，选了自己走的道，我选过了。”

“可是师兄，我发现，无论我选什么，最后都会后悔。”

明韬不知道怎么回答，亦或许面对师弟的困扰，他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大雨瓢泼看不到尽头，下个不停。

明华回到寝房，长期潮湿的天气将被褥捂出一股微妙的霉味儿，他抖开被褥，床褥下，探出头一只手帕卷的小狐狸。?43163㈣003?

他愣愣地看着这只狐狸，心脏有一瞬间，仿佛裂开了一般疼。

“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送你，你陪我玩儿好不？”

“这都给你编的第几个了，小心再弄丢了，我可没那么多帕子。”

“我没有姐姐了。”

“我想喝羊肉汤。”

“说你不想，说了我就收手。”

阿璃，阿璃，浮丘璃。

生气的阿璃，哭泣的阿璃。秣陵钟灵毓秀，有梧桐和白狐，还有世界上最鲜活可爱的人儿。

寒意顺着脊背弥散，他攥紧了那只小狐狸，把他们贴紧在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温暖起来。

阿璃再也不会回来了，因而他要靠这一丁点温暖，挨过永不停歇的雨季。

【1】

“哎呀，讨厌……下次再说浑话我可不理你了！”

“我说什么了，这么容易就生气？难不成——你真这样想？”

人进来了，不知是谁家的女子，生的娇俏可爱，她的手被另一个人拉着，两人正嬉笑打闹，说些个浑话。

明华没有看二人，他平视着前方，胳膊上的水桶晃了一下。

女子和身后的人玩闹了半晌，这才回头发现后头有个和尚，不觉惊叫着“哎呀”一下，倒是来者无比淡然：“和尚罢了，管他做什么。”

“说好三月三去放风筝，没有风筝喝茶去也行啊，来破庙做什么？”

来者抬起头，望着头顶斜织的菩提，语气悠然而感慨：“这可是国寺啊。”

女子径直绕过梅花桩，翘着脚，踩在门槛上跳进寺庙，打量着无悲无喜的如来佛：“你说这菩萨有用吗？先帝驾崩的时候老太妃天天吃斋念佛，有用吗？”

少年摇了摇头：“这破玩意儿不过泥做的东西，你拜他不如把香火钱给我，从此有风有雨，我一并替你挡着。”

女孩在对方的瞳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脸红着臊道：“啊呀，阿璃你讨厌！”

明华练完了马步，跳下梅花桩，将桶里得水哗啦啦往脑袋上倒去，激得头皮生疼。殿上的人正牵着女子的发尾，为女子挽一个精致的髻。他一挑那双不笑也含情的眼，眼底尽是一种令人沉溺的温柔。

晋元十五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先帝驾崩，明华遇见了浮丘璃。

确切的来说应该不是“遇见”，而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