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以光明的名义,赞美圣皇!(1 / 2)

第1038章 以光明的名义,赞美圣皇!

大明正在依托于商品优势,建立一套基于天朝上国的新叙事,这种叙事,如果能够随着大航海丶大开拓和大发现,向着全球扩散,可以帮助大明更加稳妥的度过天变时刻。

万历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朱翊钧来到了观潮楼,看着蔚蓝的海面,面沉如水,随行的大明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天变是水旱不调,就是该下雨的时候不下雨,不该降水的时候,拼命降水。

二十一年的这个夏天不太正常,自从朱翊钧抵达松江府行宫驻跸到现在,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松江府这个爱下雨的地方,既没有连绵的大雨,也没有吹倒树木丶房屋的台风天气。

从湖广丶安徽丶江西丶江苏丶两广传来的消息,今年普遍炎热且乾旱,降水较少,已经影响部分地区的农业生产,连每年都要展示无限威能的长江汛期,都显得软绵无力。

鄱阳湖,大明定鼎之战的地方,在六月中旬,观测到水位,已经低于四丈,往常年份九月上旬才会进入枯水期的鄱阳湖,在六月下旬开始进入了枯水期。

鄱阳湖内的落星墩也完全露出全貌。

因为是大明定鼎之战所在,历代大明皇帝都会对落星墩的建筑修缮,偶尔还会增加亭台楼阁,浮玉楼丶玉京轩丶清晖阁等都是这麽建成的,嘉靖年间又植竹林,落星墩变得更加优雅秀丽。

落星墩露出全貌,代表着长江流域正式进入了枯水期,鄱阳湖素来是洪水一片丶枯水一线,对长江水位反应最为直观。

鄱阳湖周围乾涸的湖底,也长出了绿草,草长莺飞。

「松江府海面,蓝了。」朱翊钧站在观潮阁,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看着蔚蓝色的海面,忧心忡忡。

因为淮河丶长江丶钱塘江的存在,大量泥沙冲进了海中,泥沙混杂,让整个江苏一直到浙江台州府附近,海面都比较浑浊。

六月下旬这个时间,像眼前这种蓝的像宝石一样的海天一色,老渔民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

钦天监告诉皇帝,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降水变少,水土流失减少,海上没有了台风搅动,泥沙沉入海底,再加上今年洋流加强,带来了大量清澈的海水,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每当皇帝志得意满的时候,天变都会跳出来,让皇帝冷静下来,未来的路还很长,请皇帝不要懈怠。

入秋后的大降水已经不可避免,每年那麽多的雨,这个夏天不下,秋天一定会下。

「回去了。」朱翊钧看了两刻钟,忧心忡忡的回到了行宫。

他将准备好的几封圣旨下达,这几封圣旨的主要内容包括进一步降低田赋丶下旨地方衙门严格约束势要豪右丶乡贤缙绅履行当初的天变承诺丶检查粮仓以防止需要开仓赈济时无粮可用丶巡检防汛堤坝等等。

对于不断降低田赋这件事,大明内阁丶六部丶朝廷和地方的分歧真的很大。

以张学颜为首的户部,极力反对降低田赋,认为降了也降不到百姓的身上。

而地方对降低田赋这件事的抵触情绪很大,因为地方衙门的财政完全依靠税赋。

自从万历清丈之后,田赋成为了地方衙门的支柱,现在一降再降,一些地方衙门,已经开始阳奉阴违,各种巧立名目,想要把这些亏空从百姓身上补回来,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劳役。

朝廷降低田赋,反而增加了地方衙门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加剧了官民冲突。

而另一方面,以申时行等一众官僚则坚定支持,理由也非常简单,王道荡荡。

减免田赋是陛下履行天变承诺,朝廷带头减,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也只能遵循当初的承诺。

分歧很大,但政令还是得到了执行,这次减免的数量不多,折银只有一百五十万银,整体可以达到朝廷的预期。

多一事则多一事之累,多一缗则多十家之害,朝廷每多徵收一缗的田赋,层层加码,就会让十多个中人之家返贫。

这种反对和抵触情绪,代表着减免田赋这个工具,正在逐渐失效。

经过这次减免后,大明田赋徵收将会从950万银,降低到800万银,仍然超过了万历元年田赋的岁收。

「申时行要做什麽?对十八大学堂进行忠诚大审查?」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不敢置信的看着冯保问道:「申时行不是老好人一个,喜欢端水吗?怎麽也搞这个了?」

「先生已经不管事儿了,他接过了这个差事,还要继续推行?」

冯保面色复杂的说道:「不得不为。」

恩情叙事是张居正搞出来的,因为皇帝不支持也不反对,规模不算很大。

申时行开始对十八大学堂进行摸排和忠诚度审查。

具体的做法也简单,北镇抚司衙门的缇骑进入了京师大学堂,对每个教师爷进行询问,除此之外,对学子进行了十抽一的问询。

询问的内容很简单,教师爷在讲堂上,是否公开诋毁丶污蔑丶指摘大明国朝政令丶万历维新丶陛下,也就是是否忠诚于陛下。

找到线索,就会顺藤摸瓜的全面调查。

讲堂是公开场合,大庭广众,诋毁丶污蔑丶指摘,这不是不忠,是什麽?

只要事实清楚,多人口供证实,就会正式启动调查程序,进行全面搜检,证据确凿,就以谋叛丶恶逆坐罪,这两个罪名是十恶范围,十恶不赦,不在八议论赎之限。

人比自己想像的要软弱的多,别说被带到北镇抚司坐后悔椅,缇骑突然上门盘问,面对缇骑的普通人,都是手脚发凉,心跳加速到清晰可闻的地步,脑子里一片空白。

缇骑还没问,恨不得把小时候偷鸟蛋的事儿都交代出来。

申时行在京师大学堂搞了一圈,准备在大明刚建好的剩下十七座大学堂里也来一遍,并且常态化审问,过一段时间就要做一遍。

任何不忠丶不当言论丶行为都会被审判,这就是申时行的忠诚度大审查。

「先生不管事儿之前,搞了个清党,都弄得人心惶惶,人情更张过急,恐有不效,而且,读书人那张碎嘴,发点牢骚也算正常吧,这就算是不忠了?」朱翊钧对申时行这个举动,仍然不认同。

「陛下,申阁老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他这麽做自然有目的。」冯保眉头紧蹙的说道:「申阁老的想法是,这些学子,都是大明的未来,任何把官场上丶政治上的风波,带到学子之间,都是最无耻的行径。」

「学子年轻热血,年轻也代表着少不更事,很容易被各种流言蜚语挑动,一旦做出什麽来,就容易自误,遗害终生。」

「如此大力筛查,其目的,就是防微杜渐,把风险扼杀在襁褓之中,要不然等到满屋子都是蟑螂的时候,只能做矫枉过正的严打,错杀无数,危害更大更严重。」

冯保对申时行搞这出,是有心理准备的,这其实就是张居正清党丶稽税调查的政策延续。

冯保简单举了个例子,张居正撒手人寰,一些野心之徒反攻倒算,最有可能的就是发动学子。

一来学子涉世不深,更加好骗,张居正大搞一言堂,搞到了吾非相乃摄也的地步,这就是堵塞言路;二来学子的身份,对于朝廷而言,很难处理,投鼠忌器;三来从学子身上下手,成本更低。

这大学堂要是烂了,丁亥学制也就废了,这教育要是烂了,大明里里外外也都烂了。

申时行搞这一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学堂内所有人,人人自危,道路以目,不敢胡言乱语,在整个大学堂内画出一条不可逾越的线,在校园内,莫谈国事。

「行吧。」朱翊钧琢磨了下,朱批了申时行的奏疏,准了他的忠诚大审查。

万历初年,张居正讲治国的时候,曾经对朱翊钧讲过一些由治到乱的徵兆,和为何会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的根本原因,自然是土地兼并造成百姓没有活路,再加上各种蠢货灵机一动,搞得天下大乱,最终亡国。

很难说,哪个的原因的权重更大,土地兼并固然危害重大,但蠢货的灵机一动,危害不遑多让。

张居正跳出了这两种叙事,他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就是吏治去看这个问题,得到的结论是:改朝换代是不可避免的。

从废墟中定鼎江山,战乱停止,人心思定,最初的时候,刚刚经历战乱的社会复杂程度不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经济结构的演化丶军事实力的变迁丶边疆局势的波动,阶层关系的重组丶生产资料的兼并与垄断丶思想与舆论的扩散,社会复杂程度会一直增加。

而且,随着朝廷存在的时间越久,社会复杂程度就会增加的越快。

另一方面,如果朝廷手里的家伙什,也就是治理整个体系丶调节社会各阶级矛盾的手段,如财政工具丶法政治理丶律法修订丶边方政策丶信息与纠偏等等手段,无法有效覆盖这种社会不断递增的复杂性。

朝廷就会从有序走向失序,最终走向灭亡。

而往往朝廷治理手段的变革,跟不上社会复杂性的递增,因为不可避免的僵化。

自古以来,朝廷就是非常僵化的,反应是非常缓慢的,这种僵化的原因很多,但主要原因,是因为人都是活的,会权衡利弊。

任何一个集体,小到家庭丶工坊丶商帮,大到朝廷,都存在僵化,也就是不可逆螺旋的惯性。

在朝廷中,具体表现就是政治存在巨大的惯性,一个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但在爆发前,大家都会按照惯性行事,没人愿意叫停丶没人愿意承担责任。

真的有人站了出来,大声疾呼要改变,要阻拦这条大船的前进,其实非常的愚蠢,一来,大势所趋,你一个人,怎麽可能拦得住?二来,船上的人不会理解你,甚至会责怪你,污蔑你。

张居正在最初推行考成法的时候,杨博给的办法是楚晋合流,变法的成功机率十分渺茫,尤其是要赌天生贵人的少年皇帝日后是个雄主,选择楚晋合流,张居正立刻成为天下第一人。

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会情不自禁的问,为什麽是我?

大丈夫做事,则完全不同,大丈夫会问:为什麽不能是我?不过一死罢了。

僵化失活,朝廷治理手段变革缓慢,手段逐渐匮乏,社会复杂性不断递增,最终朝廷必然灭亡。

这是张居正眼中,王朝总是周期性循环的原因之一。

朱翊钧赞同申时行搞忠诚大审查,一方面是为了增加朝中的手段,第二方面,减少社会的复杂度,让朝廷这架庞大的马车,有更多的时间,储备更多的工具,去调节各阶级之间的矛盾。

七月初,住在松江府万国城的一众外国使者,都知道了大明这次忠诚大审查,这种审查,确实造成了友邦惊诧。

「大明为什麽是天朝上国?」保利诺站在所有使者面前,声嘶力竭的大声说道:「就是这种高效的,令人惊叹的纠错的能力。」

「在泰西,我们把大洪水视为上帝的惩罚,似乎只要把一切的罪孽推给神,就可以结束了,因为神是超越一切的存在,神是不可审判的!」

「正因为这样,在泰西,不需要任何人为糟糕丶混乱的局面负责,只要推给神就足够了!」

「可是在大明,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