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以光明的名义,赞美圣皇!(2 / 2)

保利诺手猛的前探用力一挥,而后攥紧举在了胸前,大声的说道:「在大明,能够承担所有人的苦难,才配成为君主;能够带领所有人走出灾祸,才配做天下的君王。」

尼德兰特使浩特曼,面色复杂的看着狂热的保利诺,这家伙居然是一个大光明教的狂信徒,在泰西他还装一装,到了大明,连装都懒得装了,逮着机会,给所有的使者传教。

礼部通事,倒是听明白了保利诺说的什麽,其实就是: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保利诺高举右手,平伸抬起,慷锵有力且十分坚定的说道:「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陛下,伟大智慧的先知,未知道路上的先驱者,他从来不是神,他是人间的君王!」

「在大明,无论是反对他,还是认同他,都不得不打着他的旗号,这就是人间君王!」

随行的大明通事们,都有些汗颜,他们都不如一个夷人狂热。

皈依者狂热的味儿,还是太大了。

黎牙实微眯着眼打量着保利诺,他今天受邀前来参加万国城使者酒会,完全没想到,葡萄牙使者居然在这种场合下传教。

保利诺是对的,大明反对陛下和认同陛下,都必须打起陛下的王旗,在陛下制定的规则下行事。

这才是王者。

保利诺的语气逐渐变得平稳,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心底嘲笑着我,做了大明的走狗,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自傲,甚至,你们觉得,我们葡萄牙本土的人,都是应该被唾弃的。」

「是的,我不觉得羞愧。」

「在葡萄牙最危险的时候,在葡萄牙陷入了危难的时候,西班牙要吞并我们,英格兰的海盗船遍布整个海岸,连里斯本都被海盗攻破了两次,尼德兰人对我们不屑一顾,认为我们是费利佩的走狗。」

「我们在痛苦中寻找着出路。」

「大明,一个拥有漫长历史,疆域广大丶国力强横丶极其遥远的国家,却愿意帮助我们,的确,这种帮助有极强的目的,非常的功利。」

「大明想要在泰西寻找一个集散货物的港口,大明想要了解泰西海外开拓的过程,需要吸收泰西的算学,需要一个据点,大明皇帝给我们的帮助,也只是战争借款。」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我们将这根稻草看作是希望。」

「今天,我们仍然是葡萄牙,而不是西班牙的一个行省!今天,里斯本是鲜花之城,而不是海盗随意可以打破的存钱罐!今天,尼德兰的工匠,不得不投靠我们,来获得一些安宁的生活!今天,葡萄牙人不再任人欺凌!」

「这就是光明!」

「以最崇高的敬意,以光明的名义,赞美圣皇!」

通事们翻译了保利诺的拉丁语,存钱罐在大明也有,叫做缿,有入窍而无出窍则为缿。

只是让通事略显无奈的是,圣皇的翻译有些难,圣,表神圣丶圣明之义,皇为君主,圣皇在御,则形容天下大治,大明也经常用圣皇这个词来称呼陛下。

本来这个翻译可以很精准,但陛下不喜欢圣皇这个词。

理由也很简单,圣皇应籙受图,化象神明,圣皇则是将皇帝神圣化为了神明,陛下向来对神鬼之说嗤之以鼻,更不屑于做神明。

作为大明官员,陛下不喜欢的词,出现在了奏疏里,那不是茅坑里打灯,找死吗?

通事灵机一动,将圣皇翻译成了帝皇。

紫宫为帝皇之居,帝皇指人神共主,也就是人是神的君主。

这样一来,就非常雅信达了,即表达出了神圣性,又体现了陛下只做人间君王的政治正确。

保利诺的声音再次高昂了起来,他目光坚定,落地有声的说道:「我们托庇于陛下无限的智慧之下,看到了光明,同样,我们也看到了黑暗。」

「整个泰西,还处于蒙昧丶落后丶血腥丶残暴丶无任何仁义可言,无尽的黑暗仍然笼罩了整个泰西。」

「作为光明的使者,我们发誓,要将光明带到泰西的每一个角落,更要带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只要心向光明,就是传递光明的信使,等待着划破黑暗的利刃,撕破天空,撕破海洋,撕破大地。」

「只要传播光明,你丶我丶他,就都是相同志向的同行者!」

黎牙实忽然察觉到了大光明教强大的生命力。

它没有任何的入教仪式,对任何人的入教都持有欢迎的态度,也就是心向光明则为信徒。

它甚至不要求信徒做什麽,任何信徒都可以在沉默中等待着,等待着先行者们破除所有黑暗。

而愿意传播光明,就会变成同志同行且同乐的友人。

黎牙实对保利诺会这麽想,完全不意外,泰西正在进行自我救赎,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儿,文艺复兴进行中。

有人将文艺复兴的开端放在了佛罗伦斯,说但丁的《神曲》拉开了对宗教的抗争;

有人将开端放在了圣母百花大教堂洗礼堂铜门铸成之日,因为那座门叫天堂之门;

有人则把开端放在了东罗马灭亡,学者从君士坦丁堡西逃,把文化带到了广袤的而愚昧的泰西大地上。

当然,也有很多人,把马可波罗写的那本《东方见闻录》当做文艺复兴的开端,美好到不切实际的东方世界,激发了泰西人对文明丶富饶的向往。

可以忍受黑暗,是未曾目睹光明,当看到了光明划破过黑暗,就会不自觉的心生向往。

大光明教和极乐教,都是大明开海后,诞生的教派,一个以大明智慧为引,一个则以大明为极乐净土,这两个教派完全走上不同的道路,就像是一阴一阳的两面一样。

究其根本原因,大光明教里从始至终,都充斥着自我救赎和普世救赎,要用大明的智慧,去解决泰西在发展中出现的种种问题。

但是极乐教从根本上,始终在强调逃避,逃避责任丶逃避义务丶逃避苦难丶逃避磨难丶逃避一切,逃到极乐净土就获得了新生。

从根上就长歪了,最后结出的果子自然不同。

泰西诸国使者丶总督府使者,甚至包括了刚果王国的使者,都在听保利诺传教,他们的想法,各不相同,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则嗤之以鼻,有些人则明显反感,各有不同。

「所以,你们也要杀死所有的贵族吗?」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自法兰西亨利四世的使者,莱昂·德·李维特。

此人来自法兰西西北部的诺曼第地区,是鲁昂城堡的拥有者。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虽然保利诺描绘的未来似乎非常美好,可是大光明教干的事儿,可一点都不美好,教士无差别的杀死了所有贵族,赐予了所有人自由。

大光明教在葡萄牙丶西班牙表现的非常温和,可是在法兰西就不是这样了。

杀死所有的贵族,就可以见到光明了吗?这种手段是不是过于酷烈了些?

「圣女贞德,是在你的鲁昂城堡里被烧死的。」保利诺没有逃避,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看着莱昂说道:「现在,法兰西准备杀死第二个圣女了,这次还要用火刑柱吗?」

莱昂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下来,贞德之死,充满了背叛。

保利诺看着莱昂,面色十分严肃的说道:「你不想说,那我来说。」

「贞德的出现,让英法之间的百年战争发生了改变,在贞德出现之前,百年战争,只是英格兰王室和法兰西王室为了争夺继承权的无聊把戏。」

「但在贞德出现后,深受其害的法兰西平民,发出了不甘的怒火,因为畏惧平民的怒火,所以贞德被背叛,被俘虏,被污蔑,最终死于烈火之中。」

「贞德可以被杀死,但贞德在烈火中获得了永生。」

「我从没有说过,大光明教要杀死所有的贵族,这是划破黑暗最爆裂的斗争手段,是为了刺破黑暗必然的过程。」

「满天乌云密布了一千五百年,过了十五个世纪之后,乌云散了,而您,莱昂阁下,却要加罪于雷霆,将其称之为恐怖。」

「这是马丽昂大牧首的选择,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法兰西人进行尝试,大光明教士,尊重法兰西人为了光明抗争的勇气。」

保利诺完整的回答了莱昂的提问,划破了乌云密布的雷霆,是来自正义的愤怒,法兰西平民也是人,这是天然的正义。

「其实完全不必如此的暴力的斗争。」保利诺慢慢的扫视了所有人后,开口说道:「大明没有贵族。」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黎牙实愕然,而后立刻摇头,保利诺信奉大光明教,信奉智慧,信奉大明路线。

他讲的对,大明确实没有贵族。

公侯的阶级是世袭官,不是贵族。

他们没有封地,没有食邑丶没有军队,甚至连奴仆的数量都要严格限制,为了规避律法,只能用义子义女家人,这种方式规避,拥有八辟八议的司法特权,但这些特权需要经过廷议。

连个平民都没办法随便杀死,算什麽贵族?

那些个科道言官,专门干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儿,没问题还要挑问题,有问题更会连章弹劾。

用陛下的话说,万历维新只是站在数千年历史的巨人肩上,向前又走了一小步而已。

可是大明这条路线,就更加温和吗?

这是数千年来,中国人反覆不断的抗争,一遍又一遍的改朝换代,才走到这一步,这个路线一点都不温和。

黎牙实久居大明,他很清楚,这条路更难,更加暴力,而且竖切的泰西,根本没有条件去做这些。

「砰!」

骆秉良带着一队缇骑,突然闯进了万国城四夷馆内,骆秉良环视了一圈,看着保利诺说道:「时间到了,你被捕了!」

「为什麽?」保利诺大惊失色,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触犯了大明律法。

「大明境内不许聚众传教,大光明教也不行,带走!」骆秉良挥了挥手,示意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