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体貌实在不堪,如何放过?即便强行放过,女官那边亦会去皇后处絮叨,总是麻烦。这些女子王兄可一一看过?」
「我哪能一一看过。想来能来请托,花了银子,应该不会离谱。」
「若是本相宜,又何须花银子?」
「这……」王矩倒没这样想过,他总觉得大不了后一轮刷掉就是了。
「不如王兄将女子姓名和请托之人,请托数目一一写来。倘若事不成,则送还回去。省的被人抓了把柄。陛下甚是忌讳。」说着邓修翼点了点银票。
王矩一想,确实也是一个善后之举,便同意了。
邓修翼将纸笔给了王矩,王矩便用他的狗爬字一一写来。也真难为他记性那麽好,四十多人,居然都记得。
看他写完,邓修翼便把纸收了起来。对王矩说:「在下尽力。王兄切要保密。」
「某明白!」王矩拱手,便走了。
……
王矩走后,蒋宁来了。
「掌家」,蒋宁来了便给邓修翼磕头。
「蒋掌印,请坐。深夜到此,所为何来?」邓修翼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全子倒茶。
小全子还在倒着茶,蒋宁便开口了:「受人之托,特请掌家过目。」说着蒋宁将扎子放在了邓修翼的桌子上。
邓修翼并未打开,而是目送着小全子离开了房间,一时房中很是沉默,蒋宁心中略有不安。
「蒋掌印可知道严首辅丶袁次辅亦为此事找我?」
「小的略有耳闻。」
「蒋掌印可以知道王大使和安达也为此事前来?」
「这个小的只听说有人请托到他两人处。」
「那蒋掌印应该也能知道,今日你来,也必会被人冠以『听说』。」
「这……」
「某对蒋掌印观感甚好,委以统筹混堂司丶惜薪司重任。内书堂事亦与掌印磋商。概因掌印知何当为,何当推。为何此事,蒋掌印如此糊涂?」
蒋宁被问懵了,这不是惯例吗?
邓修翼看他的样子,便继续问:「缘何御马监陈掌印不来?尚宝监曹掌印不来?」
蒋宁心想,不是因为我们亲近吗?
「某亲近蒋掌印实因才干,非为这点区区银两。此次大选,乃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实是要务。何必因小失大?」
邓修翼说着打开扎子,一看只有不到十人名单,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蒋宁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做,毕竟自己也刚做司礼监掌印,他们也都在观望自己。
蒋宁既不同于王矩,王矩是所有监局司管事太监中第一个来示好的人。蒋宁则是被邓修翼以商量要事叫来的。
蒋宁也不同司礼监礼仪房掌房安达,安达是自己的下属。「名单我留下了,能入选,某会尽力。这个,请蒋掌印收回。」
「掌家」,蒋宁跪了下来,「小的糊涂,小的不敢收。」
「那蒋掌印待如何?」
「小的马上将银两退回去。」
「那何人还会找你疏通办事?」
「这……」
「不若如此,先放你处,事成再送来。事不成,则退还回去。」
「那便听掌家的。」
「但是,蒋掌印,以后此事需先相商。」
「是,小的以后定然唯掌家马首是瞻。」
……
等把这三人都送走后,邓修翼直揉眉头。看来王矩这个人,只能用一时,否则将来终是一个祸害。如何处理御马监陈保的事情,邓修翼还要再动动脑筋,推王矩去御马监,实不可行。
邓修翼不自觉地又伸手去摸怀中香囊,直到又挑破了一条丝线,他心疼地拿出来细细打量。这香囊陪了他三年多了,已经好几处都破了,全是因为自己独处想事时总是不自觉去摸索着,疲惫时丶痛苦时总是紧紧攥着,竟不似三年前她弯着杏花眼交到手中那麽秀丽。
邓修翼拿着香囊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吻着,闭上了眼。脑子中,都是李云苏的眼眉和嘴唇。尤其他在南苑养病时,他站在庭院,看到李云苏从马上跳下来,看向他,那笑容真像一朵盛开的芍药花。他回想着那日她说过的话:
「我想看看,你为我父亲受的伤。」
「疼吗?」
「让我为你做点什麽吧。」
「你不可以再伤到自己了。我不允许你,再伤到自己。」
「邓修翼,你不是奴婢,你是一个人!我要你是一个人!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惩罚自己!」
想着想着,邓修翼一滴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中划过他的脸颊,淌到了他的下巴上,从下巴尖尖滴在了桌面上。「嘀嗒」,仿佛长夜的更漏。
邓修翼抹了一把眼和脸,婆娑中正看到了案头残烛恰好燃至烛泪凝结。邓修翼凝视烛泪,那形状便如李云苏在教坊司跪坐练琴的侧影,一时眼泪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