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可别又被太后责罚了?」
邓修翼扯了一下嘴角,「陛下放心,这次不是太后来召,奴婢应当不会。」
绍绪帝点了点头。
……
出了御书房,邓修翼便向太后递了请见的奏疏,一会太后便来传召。
这是邓修翼时隔两年多,第三次见太后,虽然宫宴时两人也有见面,但是像这样的见面细数起来是第一次。
当太后近距离看到邓修翼现在的身形,回想绍绪四年初第一次见到邓修翼时虽然清瘦但还算窄腰宽肩,太后鼻子酸得快要掉下了眼泪。
邓修翼跪在下面,向太后呈报选秀事宜,「太后,初筛已然完毕,有秀女四百人今入内官监甲字库。尚仪局女官虽为宫中老人,未历隆裕朝选秀,还请太后督办。」
说着,邓修翼将四百人名单和后续事宜的章程扎子递过头顶。
太后示意秀竹前去拿上来。秀竹伸手时,突然手中被邓修翼塞入一张极小的字条,秀竹一惊,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在指缝间。
「奴婢亦是第一次办选秀事,初选便闹了一个大笑话。后续更是重中之重,还请太后时时提点。」秀竹拿着扎子向太后走时,邓修翼又跟了一句。这时太后看到秀竹向她眨了眨眼,太后便知道邓修翼话中另有其他意思,秀竹让太后先应承下来。
「哀家知道了,你尽心办事,不可如之前一般。哀家会让秀竹去问你话,你不可惫懒。」太后面无表情地训话。
「是,」邓修翼看太后似乎明白了自己什麽意思,「奴婢告退。」
不到一盏茶,邓修翼便从太后宫中出来。
邓修翼走了,太后也不着急看扎子,对秀竹说:「哀家乏了,扶哀家去后殿。」
于是秀竹拿着扎子,扶着太后去了后殿,太后歪在花窗前的靠垫上,秀竹才将扎子递给太后,顺手将小字条也递了过去。
太后打开扎子,挡着小字条,才看到上面的重要信息:「李云茹入选四百人,化名孙巧稚,请太后照拂。」
看完小字条,太后装做看小桌上沉香燃烧情况,将小字条扔入其中,焚尽。
午后,等无人时,太后才悄悄跟秀竹讲了字条上的信息,秀竹惊讶地看向太后。
「这群孩子啊。」太后感叹了一句,「明后日,你去甲字所照看一下。」
到十二月初八日,邓修翼便知道李云茹顺利进入七十四人名单中,迁去慈宁宫西侧咸熙宫。此后事,便不是他能力都可以一一照拂到的了,他吁出了一口气,便去处理此前请托的善后了。
邓修翼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忙选秀女事时,李云苏这边却出了大事。
……
十二月初七日,邓修翼去甜井胡同,尚能看到了李云苏十一月廿七寄来的信。就在十二月初六日晚,李云苏刚读完邓修翼的信后不久,黄河开封又一次决堤,这一次的灾情远超绍绪三年。
绍绪三年时,黄河决堤前,开封知府尚有所焦虑。因为黄河堤坝已经很久没有大修了,所以他时时防范。当堤坝有所松动时候,消息已经从堤坝处发出,虽然来不及警示全域,好歹开封城内还有所防备。即便如此,依然灾情严重。
此次决堤前,开封知府毫无防备,因为大家想着这个大堤绍绪四年费了那麽大的功夫才修好,费银无数,怎麽可能说垮就垮呢?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凌汛而来,冰棱如山岳崩摧,沿河村庄尽成泽国。
是日夜,开封城北的黄河大堤在夜色中泛着青白色,七丈高的夯土堤岸结着冰棱,像一条僵死的巨蟒蜷伏在旷野。守堤的兵丁缩在窝棚里,用着牛粪取暖,这天冷得让人犯困。
突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兵丁被着巨响惊醒,爬上土坡望去,只见上游河面腾起白雾,无数冰排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来。月光下,冰排棱角闪着幽蓝的光,大的足有三间房大小,相互撞击时迸出尺高的冰屑,宛如一群张牙舞爪的白色怪兽。「冰坝塌了!」他嘶声喊道,话音未落,最前排的冰排已撞上堤岸。
轰!
第一波撞击震得大堤簌簌掉土,窝棚里的油灯齐齐熄灭。冰排与堤岸之间腾起丈高的浪花,浪头落下时,河面已高出堤顶三尺。更骇人的是,冰排堆叠着越涨越高,下游河道窄如瓶颈,冰坝竟在短短一刻堆起五丈高,活像一堵移动的冰山。
云板声急促地响起,有些兵丁已经撒腿开始跑。云板声刚响过三声,西北段堤岸突然传来「咔嚓」巨响,一段夯土裂开丈宽的口子,冰混着水如恶犬般窜进来。夯土裂开处,露出的秸秆茬子,而秸秆正被水泡得发胀,又被冰冻地又脆又硬。不多久,决口已扩至三十丈,冰洪如巨龙破闸,卷着冰排丶梁柱丶整棵的槐树冲向开封城墙。
开封城墙上的守卒,第一次看到如山高的黄河冰排,向着自己扑来。冰排中,还有北岸被冲垮的房屋丶树木丶甚至老百姓被冻僵的尸体。一个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身上的棉絮已经被冰水浸透,脸冻成了青紫色,而孩子则抓着自己母亲的衣服,母子两人便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被巨大的黄河冰排推着撞上了开封城墙。